六月新娘(47)_張愛玲

四七

　　4 S.L.（福生又不語，瑞菁終究按不住。）

　　瑞菁：有話為什麼不痛痛快快地說？幾次要開口又咽了回去。

　　福生：我實在說不出口。

　　5 S.C.（瑞菁按不住，先替他說了。）

　　瑞菁：是不是，關於丁香小姐？

　　6 S.C.（福生一怔。）

　　福生：你……你早知道了……我真對不起你……

　　7 （瑞菁進一步追問。）

　　瑞菁：你要離婚？

　　8 S.C.（福生瞟了她一眼，不敢回答。）

　　9 S.L.（瑞菁等他回答，他默不作聲。）

　　瑞菁：你要跟丁香結婚？

　　（福生仍默不作聲，但忽然發一大串話，半帶嗚咽。）

　　福生：你可憐可憐我吧！這樣的熱情我從來沒有過，簡直整個毀了我！

　　瑞菁：你放心，我們是夫妻，當然希望你幸福，總不能為了我，叫你痛苦。

　　10 S.C.（福生緊張地。）

　　福生：那麼你……你同意了嗎？

　　11 S.C.（瑞菁壓制自己的感情，大方地。）

　　瑞菁：只要她是真心愛你。

　　12 M.S.（福生忘形，得意地［見瑞菁側面］。）

　　福生：噯，她倒絕對不是看中我的錢，最難得的就是這一點。就憑我這麼個普通的商人，都快四十歲了……

　　13 S.C.（瑞菁深意地看了他一眼。）

　　14 S.C.（福生窘，急改口。）

　　福生：……都過了四十歲了，她居然會愛上我。

　　15 M.S.（瑞菁慨然地。）

　　瑞菁：好，只要她對你真心，我什麼都答應你……

　　（說完後邊難過地站起來，走到［PAN］欄杆去。）

　　16 S.C.（福生感動地，看著她。）

　　17 M.S.（瑞菁背著身在拭淚。）

　　18 S.L.（福生起身走到她身後。）

　　福生：瑞菁，你的犧牲，我永遠沒法補償，可是至少讓我在物質上對你盡一點心。你要什麼，只要你說！

　　瑞菁：（拭淚）我不要你的錢。

　　（瑞菁邊說邊坐在靠欄杆旁的籐椅上。）

　　福生：那怎麼行，我總不能讓你一個人孤苦伶仃地吃苦挨餓！別讓我良心上太過不去！

　　瑞菁：一定要我說，那麼……

　　（福生也坐在她的身旁，湊近她。）

　　福生：你儘管說，我什麼都答應。

　　19 M.S.（瑞菁瞟了他一眼，正經地［見福生側背］。）

　　瑞菁：我們沒有孩子，就只有這爿飯店，是我們倆合辦的，由小飯館開起，費了十四年的心血，總算有了今天，這飯館可以說是我們結婚十四年的紀念品，你給我做個紀念……

　　20 S.C.（福生大感意外。）

　　福生：你要這飯店幹什麼？你一個人也照顧不了。

　　21 S.C.（瑞菁泰然地。）

　　瑞菁：我需要精神上有個寄託。

　　22 M.S.（福生沉吟半晌［見瑞菁側背］。）

　　福生：……你這話也有理……可是現在市面不好，這飯店不但不賺錢，還得貼本。

　　瑞菁：資本當然也要。

　　福生：要多少呢？

　　瑞菁：做生意有賺有蝕，總得另外多留點錢。是你說的，我一個女人，孤苦伶仃的，將來老了靠誰？……

　　福生：你算算得要多少，你說個數目。

　　瑞菁：就算五十萬吧！

　　23 M.S.（福生嚇得跳了起來。）

　　福生：五十萬，我哪兒還有這麼多錢呀？

　　24 S.C.（瑞菁鎮靜地。）

　　瑞菁：你還有股票？

　　25 S.L.（福生不語，急得踱來踱去，突然停在瑞菁面前。）

　　福生：沒有這筆錢，你就不肯離婚，是不是？

　　瑞菁：我為什麼要離婚？不離婚，你的錢也就是我的。

　　（福生再踱了一個圈子，面對她。）

　　福生：分期付，行不行？

　　26 S.C.（瑞菁不負責任地。）

　　瑞菁：福生，我根本就不願意跟你談條件，是你一定要我跟你提出條件。至少我們不要討價還價。

　　27 M.S.（福生無言可對，踱到遠遠一張椅子坐下，半晌，慘淡地。）

　　福生：好……就這麼說吧！

　　28 S.C.（瑞菁似下了決心。）

　　瑞菁：明天一早上律師那兒去簽字。

　　29 M.S.（福生苦笑。）

　　福生：你為什麼這麼心急？

　　30 S.C.（瑞菁冷笑了一下。）

　　瑞菁：我是怕你等不及呀！

　　31 F.S.（瑞菁大聲叫一號。）

　　瑞菁：一號，不管你在哪兒，我知道你准躲在這兒偷聽我們說話，快給我拿瓶香檳酒來！

　　（一號的應聲來自空中，響亮清晰。）

　　一號：是……太太！

　　（福生吃驚，四顧無人。）

　　福生：這傢伙躲在哪兒呀！（向菁）你要香檳酒幹什麼？

　　（瑞菁高興地站了起來。）

　　瑞菁：我們來慶祝一下。

　　福生：有什麼可慶祝的？

　　32 S.C.（瑞菁微笑地。）

　　瑞菁：慶祝你戀愛成功，我呢，我發了財，還不值得慶祝！

　　33 M.S.（福生不放心他的錢［見瑞菁側背］。）

　　福生：我倒要請問，你拿到這筆錢打算怎麼辦？要是投資，可得小心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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