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月新娘(7)_張愛玲

七

　　§第十場

　　景：孫家全部

　　時：上午

　　人：之棠、湘紋

　　F.I.

　　（客廳）

　　1 M.S.（三隻箱子仍然立在原處，顯然是整裝待發。［拉成F.S.］客室中更形凌亂，正中設著熨衣板，空中斜斜地橫攔著一根繩子，晾著衣服，正好遮住了到穿堂的門。）

　　2 S.C.（火油爐放在字紙簍上，［PAN上］烘烤繩上的衣服。）

　　3 S.C.（之棠在熨著半濕不幹的女用三角褲。）

　　O.S.湘紋：之棠，你還在那兒洗衣裳？

　　之棠：噯！（頹喪地）

　　（臥室）

　　4 M.S.（湘紋半躺半靠在床上，織著絨線衣。）

　　湘紋：你真慢，換了我早就洗完了。

　　（客廳）

　　5 S.C.（之棠諷刺地。）

　　之棠：練習練習就好了，好在我練習的機會很多！

　　（臥室）

　　6 S.C.（湘紋內疚地。）

　　湘紋：唉，我知道這兩天真把你累壞了，我真著急孩子還不養下來，都快十個月了。

　　（客廳）

　　7 M.S.（之棠沒好氣地。）

　　之棠：十個月算什麼？（指著臺上小玻璃的象）

　　8 C.U.（小擺設一隻玻璃象。）

　　O.S.之棠：大笨象要三年才生養呢！

　　（臥室）

　　9 M.S.（湘紋認為這話有侮辱性。）

　　湘紋：你這是什麼話？簡直侮辱我，孩子老不養下來，也不能怪我呀！

　　（客廳）

　　10 S.C.（之棠又忙帶刺地安慰著。）

　　之棠：沒有說怪你，怪我好吧！

　　（此時有打門聲，他放下熨斗去開門。）

　　11 S.L.（之棠由濕衣服裡鑽出去，將門打開，見門下塞進一份報紙，俯身拾起返內。）

　　（臥室）

　　12 S.L.（之棠持報紙送到湘紋前。）

　　之棠：報紙來了。

　　（湘紋接過，微笑地看著他。）

　　湘紋：我上醫院去，放你一個人在家，還真有點不放心。

　　13 S.C.（湘紋酸溜溜地。）

　　湘紋：那個女人不是說要來找你嗎？

　　O.S.之棠：誰？

　　湘紋：還有誰？你那離了婚的太太。她找你到底有什麼事？

　　O.S.之棠：我怎麼知道呢？

　　湘紋：你欠她贍養費？

　　14 M.S.（之棠忙雙手一攤。）

　　之棠：根本沒有贍養費。我那時候也就是個窮光蛋，跟現在一樣。湘紋：你從來不提你離婚的事，到底你們是為什麼離婚的？

　　之棠：還不是為了窮嗎？她吃不了苦，過不慣。（邊說邊坐下）

　　湘紋：哦，她嫌你窮。

　　之棠：當然也不能怪她一個人，那時候兩人都是年紀太輕，糊裡糊塗結了婚，後來都懊悔了。

　　湘紋：也許她現在又懊悔跟你離了婚。

　　15 S.C.（之棠坦然地。）

　　之棠：懊悔有什麼用？我已經結了婚了。

　　16 S.C.（湘紋妒意地。）

　　湘紋：要是你還沒有結婚呢？人家老遠從星加坡跑來看你，你一定很感動。

　　17 M.S.（之棠忙著表明心跡。）

　　之棠：別胡說。我真是不歡迎她來。

　　湘紋：（佯看報）那你不會叫她別來。

　　之棠：我沒法叫她別來——根本不知道她的地址。

　　湘紋：（放下報紙）你可以找那趙太太呀，叫她轉話。

　　之棠：趙太太住在哪兒我也不知道。

　　湘紋：不知道，你不會打聽麼？

　　之棠：人家不過是那麼句話，我就認真起來，成了笑話了。

　　湘紋：（翻過一頁報紙，突緊張）咦，你瞧，有個律師登報找你呢！（湘紋和之棠一同看報。）

　　18 C.U.（報上廣告：孫之棠君鑒，見報務請立即駕臨皇后大廈吳仰安律師事務所，有要事接洽。）

　　19 M.S.（之棠詫異，但又安慰自己。）

　　之棠：同名同姓的人也很多，不見得是我。

　　湘紋：（又奪過來細看）怎麼回事，這個人也找你，那個人也找你——

　　這事情奇怪，一定跟那個女人有關係。

　　之棠：你別瞎疑心，（從她肩上看報）一定不是我，我又沒有犯法，又不欠債，找我幹什麼？

　　（外面砰然一聲響，之棠急趕出。）

　　（客廳）

　　20 S.C.（火油爐子從字紙簍上倒了下來，地下的廢紙著火，熊熊燃燒起來。之棠急忙踐踏，潑水。）

　　C.O.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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