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堅持現實主義道路(1)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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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天我只想談一談自己對文藝的一些感受,一些零碎的意見。恐怕未必能使大家有興趣,更談不上對大家有所教益。 事先聲明,免得大家失望。 先談一談對三年多來,也就是粉碎「四人幫」以後的文藝現狀的一點觀感。我長期脫離文藝界,情況不太瞭解,對於新出版的文藝創作和雜誌,看得不多,也看得不仔細,只是對於有些同志推薦的作品,或是引起爭論的作品,這才比較認真地看一看。我感覺到無論是文藝創作還是文藝理論,目前的成績都超過了文化大革命前的十七年。這個估計並不是我一個人有的,許多文藝界的同志,包括一些文藝界的領導同志也是這樣看的。 創作的繁榮表現在:開始是湧現了許多揭露「四人幫」的罪惡的作品,寫出了多種多樣的人的不幸的遭遇和命運,這樣的作品現在也還陸續在出現。後來,對五七年以來某些人的遭遇和命運,所發生的一些問題,也有一些作品接觸到了,像魯彥周的《天雲山傳奇》等。另外,這兩年來也出現了不少反映當前現實的作品,表現了人民奔向四化,建設一個富強的新中國的雄心壯志,也揭示了現實中存在的一些問題。——這些作品開拓了新的題材領域,有的在藝術上達到了相當高的成就。 在理論批評上也很活躍。對於在「四人幫」統治下面被冷落在一邊的有些問題,如現實主義,進行了再探討。這好像只是對老問題的重複,事實上,是根據這些年來的經驗教訓,討論遠較過去深入。另外,對於過去認為是天經地義、不可動搖的某些原則,也產生了懷疑,進行了討論,如「文藝是階級鬥爭的工具」,「文藝從屬政治」等等。也是根據這些年來的經驗教訓,對這些原則進行了重新的審查,要它們辯明存在的理由。——為了進一步繁榮文藝創作,這樣的討論是必要的,有益的。 在創作上,面向生活,大膽干預生活,開拓新的題材和新的主題,提出激動人心的問題。在理論上,敢於打破框框,進行自由的討論。這都是很可喜的現象。這種現象不僅在「四人幫」統治時期不可能出現,在過去的十七年中也是很少見的。 產生這種可喜的現象的原因是什麼呢?第一、在那十年浩劫中,除了寥寥可數的幾個「幸運兒」 外,一般作家都受到了壓抑和迫害。在那以前,特別是由於五七年反右派鬥爭的擴大化,為數不少的作家也都被迫沉默了。 現在這些作家都拿起了筆,回到了文壇。同時也湧現出了大批新的作家。文藝雜誌也空前的多,擴大了可以發表作品的地盤。 第二、這些年來,特別是在十年浩劫中,許多人都有他終 生難忘的經歷,親歷過、看見過和聽見過許多可歌可泣的故事,他們有著很多的感受,很大的痛苦,因而有著很多困惑、苦惱,從這中間引起了心靈的激蕩和探求。在這種情況下,就必然會有強烈的創作欲望,會產生出作品,甚至是好的作品。 第三,是目前有比較好的氣候,比較肥沃的土壤。我所指的是黨的三中全會的精神和「雙百方針」的貫徹。沒有這個前提,創作上的繁榮和理論批評的活躍都是不可能的。 但也要承認,目前無論在創作上還是理論上也還存在著一些問題,一些偏向,甚至一些混亂的現象。在前進中,在活躍的情況下,往往是如此的,這並不足怪。更不能以此作為理由對「解放思想」這一原則產生懷疑和動搖。 我認為,中心點和落腳點,還是如何堅持現實主義的道路問題。 現實主義,當然就要求「寫真實」。這一命題是現實主義基本的要求,但長久以來卻受到了批判,被加上了罪名,以至於人們都不敢提到它。現在,展開現實主義的討論,就不得不首先觸及這個問題。 對這個命題本身,現在似乎已經沒有人出來公開反對了。 但一聯繫到創作實踐,看法就出現了分歧:當然,應該描繪社會主義光明面,但是不是也可以反映生活中的陰暗面,暴露我們社會主義中存在的一些問題?如果可以,那分寸應該如何掌握?在前不久舉行的劇本創作座談會上,如何理解「寫真實」是爭論的焦點之一。在我看到的一些發言記錄中(其中有一些已見諸報刊),我以為有許多意見都是很可取的。在這裡,我只簡單地提幾點看法。文藝是生活的反映,在我們的社會中,在先進的事物存在的同時,也還有落後的事物;與美好事物存在的同時,也還有醜惡的事物;有光明面也還有消極面以至黑暗面。矛盾鬥爭也同樣存在於社會主義中。對於這些落後的、醜惡的、消極的以至黑暗的事物,我們不應該也不能夠回避。否則怎麼可能寫出真實來呢?我們歌頌先進的、美好的事物,是為了教育讀者,是出於對於社會主義的熱愛;我們批判、鞭撻那些醜惡的、腐朽的事物,也是為了教育讀者,也是出於對於社會主義的熱愛。但對於「真實」的含意應該有正確的理解。 「真實」與真正發生的事,並不是同一個意思。我們不能僅僅記錄一些事實,羅列一些生活現象,就以為是寫出了真實。從生活現象到藝術的真實,還有一個認識、提煉、典型化的過程,即既要立足于現實,又要站得比現實更高。這原也是常識,但從某些作品中可以看出,有的作者對這一點還沒有能真正的理解。而在批判、暴露我們生活中的消極面和黑暗面時,還存在著一個作者的感情評價和理想問題,這一點我們後面將談到。 在這裡,我還想談到作品的真實感問題。有一個朋友對我說,看某些小說、電影或戲劇,有一種虛假的感覺,很明顯地可以感覺到作者是在編造故事;人物看來有個性,卻總像是被作者擺弄的木偶。老實說,我往往也有同感。在這種情況下,就不容易走到作者所創造的天地中去,更談不上受到感染。這裡,關鍵在於作者不是從生活出發,而是從概念出發的。作者不是認真地去挖掘生活,反映生活,而只是想編造一個故事來說明一個道理。目前這樣的概念化的作品還是有一些的。 我翻看了一下最近出版的一些雜誌,有些同志又著重提出了文學是「人學」。我覺得這是抓住了問題的核心的,要真正反映生活,就必然要寫出生活中作主宰的人,寫人、人的遭遇、命運,寫人與人的關係。任何一部作品——人們喜愛的作品,裡面都塑造出了活生生的人,有血有肉的人。比如《紅樓夢》中的賈寶玉、林黛玉、王熙鳳等等,《阿Q正傳》中的阿Q,《祝福》中的祥林嫂。我們對作品中的事物感覺興趣,只是因為它們同人物的命運聯繫在一起。舉《魯濱遜漂流記》為例。幾粒種子,幾支破槍,幾顆釘子,在平常我們是不會注意的。但由於在這裡它們和魯濱遜在孤島上能不能活下去這個問題聯繫起來了,就引起了我們的關心。至於作品的情節,高爾基說過,那是人物性格的歷史,是為了表現人物的性格和性格的發展的。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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