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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生的追求和藝術的追求


  歌德說:「要想逃避這個世界,沒有比藝術更可靠的途徑。

  要想同世界結合,也沒有比藝術更可靠的途徑。」(《歌德的格言和講演集》)

  這一似乎矛盾的說法兩面都有其真實性。

  有的藝術家將藝術的創作作為逃避這個世界的一種手段,一種方法。他們在所謂「象牙之塔」裡沉吟、留連、懷著飄渺的夢想。一般地說,他們大都也的確從中得到了一點溫暖的慰藉。而且,他們當中有的人也的確創造出了一些精微的藝術品。

  有的藝術家——他們的人數是更多的,正是通過藝術與世界結合。他們在創作中反映了對現實的認識、感知,表達了他們的愛憎和追求。他們也有夢想的,但那是現實的夢想和夢想的現實。

  後一類作品的傾向性是明確的,前一類作品則是標榜無傾向性。但許多理論家早已精闢地論證過:那無傾向性也正是一種傾向。那些企圖躲進「象牙之塔」的藝術家,他們的作品所表達的精神現象和心態,也還是現實世界在他們身上所激起的一種反應,不過是消極的反應就是了。也還是歌德,他在自傳《詩與真》的序言中就著重談到過藝術家與時代的關係,他認為藝術家的傳記的主要任務,就是「把人與其時代的關係說明,指出整個情勢阻撓他到什麼程度,掖動他又到什麼地步,他怎樣從其中形成自己的世界觀和人生觀,以及作為藝術家、詩人或著作家又怎樣再把它們反映出來。」他甚至說:「一個人只要早生十年或晚生十年,從他自己的教養和他對外界的影響來看,便變成完全另一個人了。」他以自己的自傳印證了這一點。無數藝術家的傳記都可以印證這一點。

  沒有一個藝術家能夠真正逃避這個世界,或者,與其說藝術家是否能逃避這個世界,不如把問題歸結到藝術家對待世界(現實)的態度。

  這在我們的藝術家們當然只是常識。因為這在文學史上是一個老問題。這裡重新提起這個問題,並不是無所感觸而發的。

  有很長一段時期,我們對「文藝為政治服務」作了簡單的狹隘的理解。這一偏向在近十年來正被力圖克服,而且收到了實際的成效,產生了大批的真正掌握了藝術特點,真正發揮了藝術效能的作品。但是,我們也注意到,似乎也是針對那一種偏向,有人發出了「遠離現實」、「淡化現實」的論調,也出現了一些這一傾向的作品。它們在藝術上有不少是達到了相當高的水平的,但現實的氣息淡漠,有的甚至沉溺於個人的小天地中。

  決不應強求藝術家去寫他不能寫、不願寫的題材。不能寫——是由於他不熟悉對象;不願寫——是由於對象不能激發他創作的熱情。自主是藝術的最高法則。但是,我們又可以提出這樣的要求:藝術家應該是和時代同步伐的人,應該是具有時代精神的人。他應該看得更遠,對人生有所追求。這樣的藝術家,不會是對現實漠不關心或有意逃避的。他促進歷史的進程,他分擔人民的哀樂。他對藝術的追求應該是對人生追求的體現。

  同樣的,對於藝術家來說,他對人生的追求應該體現在他對藝術的追求中。作品的現實意義,不僅在於題材,至少是,不僅在於題材,也不僅在於作品的表面傾向,而在於作者通過自己的認識、感知所反映出來的現實的深廣度,和激發作者並貫穿在作品中的激情。藝術的效果只有通過真正藝術的道路才能達到,而不是簡單的、膚淺的對現實的觀照。

  藝術的追求和人生的追求應相一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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