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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為人類工作」(2)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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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久,他參加了當時最進步的資產階級團體——青年黑格爾派的「博士俱樂部」。他們對德國落後的狀況和封建專制的國家制度不滿。他們批判的鋒芒主要是指向宗教——普魯士君主專制的重要基礎。馬克思是俱樂部中最年輕的成員。一位大學時代的成員這樣描寫他當時的容貌:「他前額很高,濃黑的眉毛下閃爍著炯炯有神的目光,還有一個輪廓分明、略帶剛硬的口形。這種面貌證明了一種強烈地表現出來的嚴肅、堅定而果敢的性格。」他以非凡的才能、淵博的學識、敏銳的分析力,博得了那些較他年長的青年黑格爾分子的稱頌,成為俱樂部的精神領袖之一。 1839年起,馬克思埋頭研究古希臘哲學史,著重研究伊壁鳩魯派、斯多葛派和懷疑派的哲學。他之所以把這三派作為研究的重點,是因為他認為亞裡士多德以後的希臘哲學的發展和黑格爾以後的德國哲學的發展,都是自己時代的自由思想的體現。 1840年下半年起,他開始寫博士論文,題目是:《德謨克利特的自然哲學和伊壁鳩魯自然哲學的差別》,宣揚他們的唯物主義自然觀。他為伊壁鳩魯這一古希臘最偉大的啟蒙者和公開反對信仰上帝的人的無神論辯護。他堅決反對使科學服從於宗教,給人類自由思想套上枷鎖的任何企圖,這也就是向基督教的普魯士國家和封建制度宣戰。在論文中,他還闡明了哲學和生活的辯證統一原則。他說:「世界的哲學化同時也就是哲學的世界化。」那就意味著哲學應當成為改造世界的工具。同時哲學也在同現實生活的聯繫中,不斷得到發展。這裡已經包含著他後來科學地闡明的理論和實踐相統一的辯證原則的萌芽。 這篇博士論文中仍然持有黑格爾的觀點,但他的思想已表現出很大的獨立性,遠遠地超過了青年黑格爾派所能達到的水平。 1841年3月,在博士論文已完成後,他寫了一篇充滿戰鬥激情的序言,更明確地表達了自己的思想和立場。他公開宣佈自己是同宗教誓不兩立的無神論者。他推崇在少年時代就受到他敬愛的普羅米修士,那個將天火送給人類的希臘神話中的英雄,稱他是「哲學歷史上最高尚的聖者和殉道者」。他借用普羅米修士的話宣告:「我痛恨所有的神」。並借用普羅米修士的話回答那些為反動勢力效勞的人:也不願受人奴役;我寧肯被鎖在岩石上, 也不願作宙斯的忠順奴僕。 他以普羅米修士的高尚的精神作為鼓舞、激勵自己的力量。而普羅米修士的命運也正象徵著他自己將來的命運。為了讓真理的火去點燃受難者的心靈並使他們獲得解放,他寧肯終生承受流亡、貧困的折磨,寧可面對風暴雷電。與普羅米修士不同的是,他不是被希臘神話的主神宙斯,而是自願鎖在岩石上的。 1841年3月,馬克思大學畢業。當時普魯士處在國王威廉第四的統治下,這是一位「最偽善、最狡猾的」封建專制君主。那些敢於發表共和主義言論的大學教授受到暗探的監視,不少大學生由於發表政治講演而被逮捕。一些進步的教授因而紛紛被迫離開大學。馬克思原打算到波恩大學執教的,在這種情勢下,他只好放棄了這一打算,轉移到了新聞戰線。 1942年初,他寫成第一篇政論文章《評普魯士最近的書報檢查令》。這個在1841年底頒佈的檢查令以其表面漂亮的言詞蒙蔽了一部分知識分子,他們表示歡迎。但馬克思卻雄辯地揭露了這個新的檢查令的欺騙性、虛偽性,及其反動的實質。最後他指出:「治療書報檢查制度的真正而根本的辦法,就是廢除書報檢查制度」,將矛頭直接指向封建體系。事實也證明,正是由於書報檢查的限制,這篇文章當年沒有可能在普魯士發表。 接著,馬克思又開始為《萊茵報》撰稿。《萊茵報》是由自由資產階級在科倫創辦的,他們吸收了一批青年黑格爾派的代表參加編輯工作。馬克思認為可以將該報作為宣揚革命民主主義觀點的陣地。但原來的主編還不足以勝任這一職責。1842年10月,馬克思正式接任為主編,他當年只有24歲。在他的主持下,報紙的革命民主傾向表現得愈益濃厚,報紙的影響也不斷擴大,訂戶增至3400多戶,不僅超出了萊茵省,也超出了普魯士。 在《萊茵報》時期,特別是他當主編以後,他與青年黑格爾派的分歧已日益明顯。他不贊成他們總是傾向於把哲學上的批判看作就是目的,而不是把這種批判同公開的政治鬥爭結合起來。他認為「正確的理論必須結合具體情況並根據現存條件加以闡明和發揮」,報紙必須表達人民的思想和願望,「真誠地和人民共患難,同甘苦,齊愛憎。」他在《萊茵報》上所發表的一系列文章,都是通過具體事實來揭露專制制度對人民的剝削和壓迫。為了駁斥政府對他的「歪曲事實,誹謗政府」的指責,馬克思曾到摩塞爾河地區進行實地調查研究,接觸農民,深入瞭解他們的貧困狀況。 在當時普魯士「這個沒有警察局發的牌號連狗也不能生存的地方」,要辦《萊茵報》這樣一份報紙其困難是可想而知的。既要堅持立場,揭露現實,指明方向,又要對付可怕的書報檢查的折磨和官方不時的指控。馬克思十分注意鬥爭的策略,利用一切從事合法工作的可能性,在內容允許的限度內使「形式」緩和一些。而有時,他還有意作弄那些檢察官。——他堅守在崗位上,用他自己的話說:「只是因為我認為有義務在力所能及的範圍內不讓暴力實現自己的計劃。」 但反動政府終於不能容忍,在1843年1月作出決定,從4月1日起禁止《萊茵報》出版。這立即在萊茵省激起了抗議的浪潮,要求國王撤銷查封的命令。摩塞爾河沿岸的農民也紛紛請願,他們說我們不知道《萊茵報》散佈過謠言,誹謗過政府;我們只知道報紙報道了我們地區和我們命運的真實情況。 但是報紙的股東們卻指責馬克思的思想過激,要求馬克思放棄反政府的立場。這當然是馬克思所決不能接受的。他在一封信中說:「在這種氣氛下,我也感到窒息。即使為了自由,在這種桎梏下的生活也是令人厭惡的。我討厭這種小手小腳而不是大刀闊斧的做法。偽善、愚昧、赤裸裸的專橫以及我們的曲意奉承、委屈求全、忍氣吞聲、謹小慎微使我感到厭倦。總而言之,政府把自由還給我了。」1843年3月17日,他發出了退出編輯部的聲明。但報紙還是被迫在4月1日停刊了。 當馬克思大學剛畢業時,一位青年黑格爾分子就這樣讚揚他:既有深思熟慮、冷靜、嚴肅的態度,又有最敏銳的機智。 設想一下,如果把盧梭、伏爾泰、霍爾巴赫、萊辛和黑格爾合為一人——我說的是結合,不是湊合——那麼結果就是一個馬克思博士。」而當他剛剛踏入社會,通過在《萊茵報》這一年的工作(其中擔任主編5個月),就更擴大了他的聲譽和影響。進步的人士用讚賞的眼光注視著這位年輕的主編,而反動派則對他充滿了仇恨和警惕。也正是通過這一段工作,通過與德國現實生活的接觸,使他對社會問題更為關注。這是他從研究政治轉而研究經濟關係的開始,也是他從唯心主義轉向唯物主義,從革命民主主義轉向共產主義的開始。 在馬克思退出《萊茵報》編輯部不久,在他和燕妮秘密訂婚7年,飽經愛情生活的折磨以後,終於衝破了阻礙,於1843年6月19日舉行了簡樸、端莊的婚禮。他們在美麗的萊茵河畔作了短暫的密月旅行,度過了在他們一生中最美好、恬靜的時光,接著就開始了更為漫長,更為艱苦,雖然也可以說是更為壯麗的生涯。流寓巴黎 他之所以去巴黎,是因為普魯士反動的氣氛使他感到窒息,深感到在那裡難以積聚革命力量,進行革命理論的宣傳。 當他準備動身前,普魯士政府通過他父親的朋友向他提出建議,邀他去政府任職,那樣他就可以享受平安、富裕的生活。他斷然拒絕了這種收買,而寧願流亡到異國。自18世紀法國資產階級革命以來,巴黎一直是革命的中心,成了歐洲各國革命者所嚮往的地方,聚集著各種社會主義學派的活動家。巴黎也是德國政治流亡者集中的地方,他們和德國各地有著廣泛的聯繫。通過他們可以把革命的影響擴展到德國。當時巴黎也是世界科學和文化最大的中心之一。所以,馬克思是懷著興奮的心情來到巴黎的,他將它稱為「新世界的新首府」。 僑居巴黎的流亡者熱情地歡迎這位已有很高聲譽的原《萊茵報》主編的到來,不少人,其中包括一些有名的活動家,經常到他家作客。德國著名詩人海涅在那一時期成為馬克思最親近的知己。馬克思對海涅的創作產生了良好的影響,海涅對馬克思懷著始終不渝的敬意。 馬克思的朋友們在他家裡不僅受到親切的關懷,而且還得到經常的幫助。燕妮在結婚後不久得到了一筆不大的遺產。 當窮困的同志和朋友們來看望他們時,他們把放錢的匣子打開放在桌上,每個人可以從中取去他所需的數目。 在巴黎,馬克思還經常與工人接觸,有一些夜晚,他到工人住室裡或去工人聚集的小酒店中,與他們促膝談心,他和燕妮還經常到工人家庭進行訪問。他曾懷著激情寫道:「人類的兄弟情誼在他們中間不是詞句,而是真實,而且人類的高貴從那被勞動鍛煉得剛強的形象中,向我們發出光彩。」 馬克思還經常參加德法兩國工人的集會和工人秘密團體的活動。但他沒有加入其中任何一個團體,只是同它們的大多數領導人保持私人交往,因為他並不贊成那些團體的理論觀點、組織原則和活動方式。 馬克思到巴黎後的頭幾個月,埋頭幹《德法年鑒》的籌備工作。創辦這個刊物是他到巴黎來的主要目的之一。由於另一主編盧格在病中,組稿和編輯的重擔全部落在他的肩上。馬克思克服了種種困難,《德法年鑒》第1、2期合刊終於在1844年2月底出版。馬克思是這期刊物的主要撰稿人,發表了他給盧格的三封信和《論猶太人問題》、《黑格爾哲學批判導言》等文章。 在這些文章中,他指出了「新思潮的優點就恰恰在於我們不想教條式地預料未來,而只是希望在批判舊世界中發現新世界」。他明確地提出了,社會主義革命就是要使人類擺脫政治和社會壓迫,而那「被徹底的鎖鏈束縛著的階級」,即無產階級,是能夠徹底進行革命的唯一力量。他闡明了革命理論的重要性,「批判的武器當然不能代替武器的批判,物質力量只能用物質力量來摧毀,但理論一經掌握群眾,也會變成物質力量。」 因此,馬克思要求把先進哲學和無產階級革命結合起來,「哲學把無產階級當做自己的物質武器,無產階級也把哲學當做自己的精神武器」,只有這樣,哲學才能發揮積極的作用,無產階級才能完成自己的歷史使命。他以樂觀的語調說:「讓死人去埋葬和痛哭自己的屍體吧。最先朝氣蓬勃地投入新生活的人,他們的命運是令人羡慕的。」 是的,馬克思就正是最先朝氣蓬勃地投入新生活的人。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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