軍事運動與革命|林育南

軍事運動與革命

　　（一九二四年十月十八日）

　　現在有許多有志之士，他們很熱心於革命事業；但他們一說到革命，腦筋裡就充滿了軍事運動的觀念。他們的意思，似乎除了軍事運動就無所謂革命，換言之，革命就是「流血」的軍事行動。實在，這是錯誤了。

　　我們要知道：我們的「革命」，是要靠被壓迫的群眾的力量，將舊的支配階級及制度從根本推翻，重新建設新的政治經濟文化的制度。這乃是近代社會進化的「革命」，而不是古代「王者」「英雄」等少數人利用武力「改朝換代」的「以暴易暴」的所謂「革命」。這是一個根本重要的觀念，倘不明白這個觀念，則所謂「革命」，在根本上就弄錯了。

　　我們所說的革命，第一，要被壓迫的群眾有階級覺悟和革命的要求；第二，要覺悟的群眾團結其力量；第三，要有指揮革命的群眾的黨——有了這三個條件，才是革命群眾的本身勢力充實，這時候才談得上武裝民眾，才能運用武力來推翻統治階級的政府和一切舊勢力，同時保衛新的革命政府，撲滅反革命的勢力。

　　我們要明白，我們所要的革命的軍隊，是要有階級覺悟，維護本階級利益，信奉革命主義的軍隊。現在為生活及升官發財之故而應募投軍的雇傭軍隊，雖一時為我們所用，然而他們根本是靠不住的。因為他們為自利而投軍，惟利是視，今天可以為我們革命之用，明天亦可以為敵人收買作反革命之用。他們遇有搶掠發財的機會，隨時都可以飽載肥吞的如鳥獸散了。這種軍隊是如何的危險？我們還能希望他們為革命而不顧危難，不畏窮苦，死心的作戰嗎？

　　由上兩層說法，我們對於軍事運動就有兩個問題：一是我們軍事運動的時期問題，二是我們軍事運動的對象問題。就第一個問題說，必要備具了上述三個條件，才能作軍事運動。倘若群眾沒有階級覺悟，沒有革命要求，我們革命的力量從何發生？群眾沒有團結，革命的力量從何雄厚？沒有指揮革命的群眾的黨，革命的力量從何運用？如此，我們要軍隊有何用處？就有了軍隊，如何能革命？退一百步說，假定就把舊政府推倒了，試問推倒了之後，又怎樣辦？就我們中國的現狀看來，我們的革命運動離軍事行動尚遠，我們的目的急務不是在軍事運動，而是在向被壓迫的民眾宣傳，教他們知道是什麼人壓迫他們，他們受壓迫的原因，和解除壓迫的方法。再就是教他們團結起來，堅強革命的勢力。這即是說，我們要向民眾宣傳，要組織民眾，要訓練民眾。再就是我們要組織指揮民眾革命的群眾的大黨，以促強並運用革命的勢力。我們必要把這三件事做得有相當的程度，然後才可作軍事運動，才可預備軍事行動。總之，軍事運動是革命勢力將要成就的時候的事，革命將待爆發，接著於是有乘機而起的直接的軍事行動。在中國目前我們不努力於上列三事，而從事於軍事運動，此乃不明白中國情勢，不明白革命步驟的錯誤行為。我們還要知道，這種行為不但無益於革命，而且對於革命運動反有障礙；因為革命的勢力要集中，革命的步驟要一致。預備未足，時機未至，而妄作軍事運動，是破壞革命勢力的集中，和步驟的一致，再則革命勢力未充實，而遽行軍事運動，勢必大遭反革命的壓迫和破壞，致使新生的革命勢力受無謂之摧殘，而社會亦蒙無意義之擾亂，反損害革命之銳氣，而失社會之同情。

　　再就第二個問題說，我們軍事運動的對象，不是這些現成的雇傭的軍隊和土匪及無業的遊民，我已說了雇傭軍隊是為生活及升官發財而來，我們可為革命用，同時亦可為反革命用，實際上還是反革命于他們有利，結果他們必是為反革命所用的。土匪遊民他們很難得有階級覺悟，他們沒有直接感受政治經濟的壓迫，他們只有滿足生活的欲望，所以沒有革命的要求，更沒有建設新制度的思想。我們的軍事運動的對象，應當要是最受政治經濟直接壓迫和掠奪的痛苦的下層農工階級。他們受統治階級的痛苦最深，最容易有階級覺悟，最有革命的要求和建設新制度的思想；所以他們是革命的先鋒，他們才是我們軍事運動的真正的惟一的對象。我們應該先向他們宣傳，訓練，團結他們的勢力，教他們能為革命而犧牲奮鬥，到相當的時候，教他們武裝起來，那時，他們才真是革命的隊伍，他們才真正能夠打倒舊勢力，撲滅反革命，保護革命的成功。

　　倘若我所說的是錯麼？我想，辛亥革命是應該成功的了。然而事實不然。這便是因為辛亥革命只有軍事行動，沒有革命的群眾；他們（同盟會）的革命運動，只有軍事運動，沒有群眾運動。結果，軍事行動，造出許多軍閥，遍地兵匪，釀出十幾年來的大亂，這不是很值得注意的教訓麼？再看俄國的十月革命，多數派以前只是盡力向民眾宣傳他們的主義和政策，團結農工階級，到革命行動時，他們就把無產階級武裝起來，馬上就把舊政府推倒，接著就撲壓反革命的白黨和反抗各帝國主義者雄厚的武力壓迫，在四面楚歌，內憂外患，饑寒窮困的萬分艱難局勢之中，革命先鋒的紅衛軍，孤軍死戰，至四五年之久，而卒能完成俄國社會革命的使命，使紅旗樹立大陸，震撼全球。他們倘若不是有無產階級武裝的軍隊，靠雇傭軍隊，豈能成功？同時，他們若無有覺悟的農工群眾的團結，沒有指揮革命的群眾黨（多數黨），而僅靠軍事行動，又豈能成功？

　　觀此，軍事運動與革命的關係，我們應該完全明白了。我的結論是：中國革命運動，此時還是宣傳組織群眾的時期，不應該作軍事運動，而且軍事運動應以農工群眾為對象，不應該運動雇傭軍隊和土匪遊民。

　　原載《中國青年》第四十九期

　　署名：林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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