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時局的觀察


  ——介紹「中國共產黨第三次對於時局宣言」(一九二四年十月四日)

  混亂的時局,常使一般人的觀聽昏迷,分不出是非利害來。中國人素來是抱著一個「苟且偷安」的習慣,本來與他們有切身利害的政治問題,他們都是漠然無關於心的,等到切膚之痛的時候,也只是火燒眉毛顧眼前,沒有一個一勞永逸,徹底解決的辦法。因此,中國幾十年來,外患內亂,迄無寧日,人民呻吟於水深火熱,千瘡百痍之中,而至今找不著一條出路!這固然由於國民素具的苟安的惰性所至,同時亦是由於他們對於時事的知識缺乏,觀察時局的眼光短淺。

  近來江浙開戰,牽動全國,東北西南,戰雲密佈,全國人民奔走駭告,而戰地居民尤極流離逃難很悲慘。在此種戰禍的緊張空氣之中,一般人民不知戰禍之根本由來,只知祈禱戰禍之速了;而一般指導社會的輿論——報紙等,則謂反直討曹之師為救國救民之義軍,無不歌功頌德,祝其早平國亂。甚矣!國人之昏愚,至死不悟!直系軍閥賄選盜位,賣國殃民,固為吾民之大敵;然而反對他們的我們又豈能信任他們是為國為民的義軍?當直系軍閥討伐安福系和奉張時,何嘗不是以義師自許,國人亦以此相頌祝,然而轉眼他們就變為國賊了。現在反直系和直系兩軍閥之戰,明明是一個爭地盤的戰爭,我們能有什麼保證,說反直系(奉浙)是義師,而信任他們戰勝後不變為國賊呢?並且,國人素來眼光的近視,只見直系軍閥曹吳齊[1]等賊和奉張浙虜[盧][2]等賊戰,而不知他們本身都很少有獨立作戰之能力,他們的背後都有外國帝國主義者為爭奪殖民地的利益而把持操縱。在種種事實上,都足以證明此事之千真萬確;然而短視的國民,誰能見到?所謂負指(導)社會之責的輿論,他們亦是淺見而未能道及。

  在舉國昏迷的狀況中,我們得到了一線的曙光——中國共產黨發表了振聾啟聵的對於時局的宣言了!(見嚮導第八十二期)他們根據許多事實告訴我們近來中國政局的經過和現狀。

  他們說,直奉直皖兩次戰爭之後,日本帝國主義的傀儡——安福系和奉張失勢,在表面上似乎是中國政局的進步,其實是英美帝國主義挾直系軍閥以代替日本勾結安福奉張時所盤據的政治勢力。前門拒狼,後門入虎,白犧牲了我人民的無故生命財產,得不著絲毫的好處;所以那時他們共產黨主張全國革命分子結成聯合戰線,繼續民主的革命戰爭,以打倒軍閥和帝國主義為解放中國民族的惟一道路。

  直系得勢以後,反動之勢日益嚴重,以武力壓迫全國的民眾運動,擾亂川湘閩粵,屠殺京漢工人,驅逐黎元洪,曹賊賄選竊位……此時國人才知道反對直系;然而除了打電報否認國會,反對曹賊作總統,並哀求洋大人莫援助直系的與虎謀皮的消極而愚儒[懦]的表示外,別無他法。這時他們主張由國民黨或人民團體出來召開一個國民會議,用國民革命的方法,以解決中國問題。然而這兩次的主張,都未引起國民的注意。

  一年以來的教訓,我們真受足了,直系軍閥的罪惡,我們真看夠了。國人因怨恨直系之深且毒,又不思以自己的力量打倒他們,乃又存一種非分的妄想,希望反直系來打倒直系,他們可以坐享太平。於是,他們忘記了反直系是失意的軍閥,他們(反直系)不但有與直系同樣作惡之可能,而且安福奉張以往之惡跡,他們竟全然忘記了。他們不知道,這次戰爭是直系與反直系,爭盤之爭;他們更不知道每次戰爭,都有國際帝國主義者在背後為之操縱,這次戰爭是英美和日法兩派帝國主義者在中國的爭鬥!

  共產黨對時局的宣言說:帝國主義者戰後以英美日法為代表,英國是久已霸佔遠東的權利,法國亦不能忘情於中國的利益,而在中國競爭最烈是歐戰發財的日美兩國。他們因為利害關係,日法打成一氣,英美結成一夥。雙方都勾結軍閥,明爭暗鬥。在此種爭鬥的場合中,以美日兩國為最烈:華盛頓會議美國給日本第一個打擊,直皖直奉戰爭,美國給日本第二個打擊,這次直系興師奉浙,是美國給日本一個最後的打擊。這有什麼證據呢?他們列舉的事實是:賄選前美國公使到保定和曹賊接洽大選;美國總統表示美國銀行團可以幫助中國統一;賄選告成,美公使首先稱賀;列強為關餘問題壓迫廣東革命政府時,美國兵艦最出力;直系走狗趙恒惕失敗時,美國炮艦助之攻譚(延闓)。還有,美國以大批軍火運到天津供給吳佩孚,運到廈門供給直系軍閥;以導淮借款幫助齊燮元,這都是極顯明的事實。在最近戰事的發生,與美國許士赴倫敦訂立處置中國的密約(見九月五日路透電)有直接關係,而於英國助反動的商團以謀推翻孫中山尤為明證。此外,帝國主義幫助戰爭之準備:在直系方面,英美幫助曹賊解決喪權賣國之德發債票,英國福公司與吳賊訂道濟借款一百五十萬鎊,美公使代美商與曹賊做成軍火買賣,美國人幫吳賊組織飛機隊。在反直系方面,日法軍火輸入奉浙已是公開的事實,奉浙的飛機隊都是法人為之主持。張作霖與日本訂約,以滿洲租借權為換得軍火財政的援助之條件。故此次戰爭直接是直系與反直系軍閥的戰爭,間接是英美與日法帝國主義的戰爭。

  他們舉出的證據,已十分夠足了,我們在今天(九月念二)的報上更可找出一些有力的證明:奉張召請各國領事,聲明戰爭出於不得已,必竭力保護外僑的生命財產及其各項利益,以敦邦交。又謂彼為自己生命及滿洲安全而戰,決不采半途中止之計劃。同時北京外(交)部亦通告各國,聲明竭力短縮戰區及時間,對外僑負絕對保護之責任;外(交)部又請各國公使,勒令虞何所部尅日退出淞滬,又全體官員宴外銀行團磋商大借款,供給軍費;又法國因時局關係,對於金佛郎案不即解決。觀此,兩派帝國主義者軍與軍閥的勾結作戰的局面,更是顯露無遺了。

  我想,我們若無法否認上述的事實,則無論如何,我們不能否認他們的結論。觀此,而猶不知道此次戰爭是軍閥爭奪地盤的戰爭和帝國主義爭奪權利的戰爭,而猶說反直系是討賊戡亂,而猶希望反直系勝利後可以坐享太平。那真是教不醒的蠢才呵!

  我們再看他們對於戰爭結果的推測:他們說,苦[若]是直勝,則美國扶助直系在中國政治的統一壓制,以成就美國在中國經濟的統一侵略;若是直敗,則日本勢力結合安福奉張,支配中國的政治經濟。這結果都是外力侵入,斷送國家的命脈;內部戰爭,犧牲人民的生命財產。若是雙方相持,久無勝敗,則美英帝國主義者必起而干涉內政,以圖共管,必然勒令雙方聽命於列強強制的和平會議,(據今日報路透社二十日倫敦電,何東已啟程歸國,仍進行其助成中國統一恢復和平事業,又謂中國現狀可成統一全國之更好時機,確非仇外行動雲。英國奴才早受其主人的意旨,大倡外強監督下之和平會議。他回了,更足證明上說之可靠。)組織個無恥媚外的買辦階級和賣國殃民的軍閥階級的暫時混合的統一政府,以撲滅全國的革命勢力。然而帝國主義之間和軍閥之間必然有不斷的利害衝突。釀造不斷戰禍和擾亂,國家人民,將陷於永劫不復之境!

  最後,他們鄭重的告訴國人:我們對於雙方軍閥不能存絲毫的希望,對於外國帝國主義者尤不可存絲毫的希望,這種希望不僅可恥無知,而且要使自己和國家命運更加慘痛,更加危亡!目前解救中國的唯一道路只有人民組織起來,在國民革命的旗幟之下,推翻直系,解除直系的武裝,尤其要在根本上推翻外國帝國主義在中國所得的一切權利與勢力。

  我以為我們如果以共產黨對時局的宣言為不誤,則我們不應把他當做紙上的空談而已,或者是僅示表同情而已;我們是應該把他們的主張宣傳於民眾,教民眾團結起來,實行他們的主張。最後,我還要向讀者諸君聲明:共產黨不是被資本階級和紳士階級的先生罵為「過激派」麼?他們不是說過激派是主張共產公妻,仇父非孝的邪說的麼?我們為什麼不怕人罵為過激派,而敢於介紹共產黨的宣言呢?朋友們!平心靜氣的思考一下,不要固執成見,不要以耳代目。何以紳士和資本家罵他們為過激呢?乃因他們最後的目的是主張廢除私有制度,生產工具收歸國有,消滅不平等的貧富階級——這就(是)共產社會,這就是他們所謂的過激。公妻是現代資本制度底下的產物,仇父非孝無論對與不對,共產黨並無此主張,稍有常識的人都能知道,而造謠者適足見其無聊。至如他們的宣言,我們只問他的主張對不對,是否適合於民眾的需要,是否能解決中國的問題。因為他合於這個條件,所以我敢鄭重的介紹于讀者之前,至如過激不過激,我們可以不管他;就假定是過激,又怎樣呢?

  原載《中國青年》第四十七期,1924年10月4日

  署名:林根

  【注釋】

  [1]曹吳齊,系指曹錕、吳佩孚、齊燮元。

  [2]奉張浙盧,系指張作霖、盧永祥。盧永祥(1867—1933),字子嘉,山東濟陽人,北洋武備學堂畢業,曾任北洋第二鎮第三標統帶、第三鎮第五協統領,參與鎮壓過灤州起義。1912年先後被任命為陸軍第二十四師、第十師師長及淞滬軍使等職,授予陸軍中將軍銜,參加鎮壓二次革命。護國戰爭後,投靠段祺瑞,成為皖系軍閥幹將之一。1919年8月起任浙江都督。1924年任浙滬聯軍總司令,與江蘇督軍齊燮元爆發江浙戰爭。兵敗流亡日本。北京政變後,回國先後任直隸軍務善後督辦、蘇皖宣撫使。1925 年1月在南京組織宣撫軍,自兼江蘇軍務督辦,借奉系軍力趕走齊燮元,4月兼任江蘇督軍。1933年病死天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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