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施伯高傳(1)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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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九二四年二月十五日) 千錘萬鑿出深山, 烈火焚燒若等閒。 粉骨碎身渾不怕, 要留清白在人間! ——於謙《石灰吟》 第一章 家世 伯高的祖先由江南遷家到湖北竹山縣,以貿易起家,置田產頗厚,繼入竹山籍,後世代讀書,習舉業,均取得科名。伯高之祖父名廷瑾,補廩膳生員,叔祖廷壁亦頗致力於學問。廷瑾公有子三人,伯高之父名永貞,乃其仲子,亦系清廩生,且畢業于鄖陽府立簡易師範,頗知世界大勢及時代潮流,于伯高生平行動,多所贊許。伯父名永亮,文武舉業兼習,年三十五歲而卒,無後,以伯高為嗣。叔父亦讀書多年。可知伯高的家世,是所謂「世代書香」了。伯高生於一八八九年(清光緒十五年)六月,原名吉超,學號萬里,後到武昌,始改名洋,字伯高。他有弟妹各二人。他家在竹山縣西鄉,楊家河,桂樹村,距縣城九十裡,距府城(鄖陽)三百里,距省城(武昌)一千六百里,道路崎嶇,交通非常困難。伯高生於詩書傳統的舊家庭,長於僻鄉閉塞之所,竟成一個思想最進步的世界的革命家,真是特出偉大的人物呵! 第二章 童年時代 伯高在三歲的時候,他伯父無嗣,議立伯高為子,因家族財產關係的爭執,所以尚未成立。他年四歲時,他家已中落,非常貧苦,家中沒有雇用一個僕人,一切事務,均由家人自身操作。他看見他的母親和伯母嬸母輪流司爨各自上山采薪,他就隨著伊們上山,幫助採取。這時他年幼身小,不能任勞作,然而他總要勉力從事,常至手足受傷,皮破血出,仍不畏辭。有時不候諸母,輒先獨自上山,割茅柴,拾落葉,以供灶火。勤勉耐勞,出自天性,從未有怠惰及怨泣之事。 六歲時,伯高體力稍加,即從諸母往園圃種植瓜果蔬菜,灌溉鋤耨經營不倦。至果菜黃熟,伯高即盛籃往鄉村間售賣之,所得之錢,以供家用。是時,伯高的父親出外教學以謀生,伯高因家境困難,不但不能出外就學,而且在家衣食常有不繼之虞。 這種境況的生活,伯高繼續經過到九歲了,幸而有一線的機會,他才得從他的父親讀書。不到一年的功夫,他將四書和詩經都讀完了。其天資之聰慧如此。次年,家逢不幸,他的父親在外染病歸家,他的祖父、祖母、伯父等六七人又相繼死亡,家中元氣大喪,他的父親就因家事不能出外教讀,而伯高因以廢學,仍然過他以前的家庭工作生活了。 第三章 在家求學時代 一九〇〇年(光緒二十六年,伯高十一歲),距伯高家中十餘裡之處,設有私塾,伯高之父不忍伯高廢學,乃勉力使伯高走讀該塾。伯高得再入學讀書,喜出望外,勤奮較前倍加。每日雞鳴即起,起即赴塾。該塾設在偏隅,沿途家戶極稀,行人尤少,但見荊棘遍野,墳墓累累。他人見此荒涼寂寞之景況,雖白晝猶不敢冒然行過,伯高雖年幼,而向學之心甚切,竟毫不畏懼,其精神之專純,意志之堅強可知。塾師見伯高路遠而荒,且來塾過早,恐發生意外事,常囑家中勸止之,而伯高終不聽。有時或困倦而起稍遲,輒呼泣倉忙而走,責家人不早呼喚。讀畢歸家,必拾采薪柴,以供炊事。有時回家值飯尚未熟,因恐荒廢時間,竟不俟飯熟,枵腹赴塾,其讀書勤奮如此。 一九〇三年(光緒二十九年,伯高十四歲),伯高的父親補廩膳生員,家中更加貧困,常至饔飧莫給,日不舉火。於是他的父親弟兄分家,伯高此時即正式過繼于伯母,隨二位伯母(他伯父因無嗣故納一妾)及二姊妹(二伯母各生一女)過活。伯高處於此種舊家庭複雜狀況之下,從此不獨過更貧困、更勞苦的生活,而且飽嘗了舊家庭倫理上的慘痛。伯高在幼年的時候,即遭逢千難萬苦,「磨煉出英雄」,伯高終竟成了一個時代偉大的人物! 伯高的家境原已衰落,分家之後,他隨著他伯母過活,自然更是寒苦,而且他是過繼的兒子,伯母不把他當作親生的看待,以至他衣不蔽體,食不充腹,終日饑寒。然而家庭的工作則甚多:割柴挑水,耕田種菜等等,都是伯高一人的事務。因此,他的學業又不能不廢止了。伯高遭逢斯境,只有忍痛停學,以待日後再圖上進。 次年,伯高的父親又極力設法,使他從他的叔祖父讀書,伯高乃得重理舊課。但至本年六月,天大旱,田中無水,他的母親每夜輒用瓢汲水以灌溉。伯高以半日讀書,以半日助嗣母砍柴挑水耕種等家事,夜則助母親汲水灌田,直到天明始往塾讀書。這樣日以繼夜,工讀不息的生活,過了兩個多月。此後他就是半工半讀,為生母和嗣母兩家服務,直到一九〇六年,那時他已十七歲了。 伯高的天性真誠,待人極厚,念父母貧苦,嗣母寡居,均盡力助之勞作。他居於兩者之間,均取不偏之態度,但兩者之間,常不和睦,伯高雖盡其力為之,亦頗有難於應付之苦。又族人持勢淩人,對伯高多所欺侮。因此,伯高所遇之苦況,誠非筆墨能盡述!伯高幼年飽嘗舊制度之痛苦,宜其洞悉人間疾苦,社會罪惡,深植革命思想之根本,日後遂勃發而不可遏。 伯高幼年即和易近人,從未與兒童發生爭端。廉介成性,不苛取人絲毫之物,路拾遺物,必歸還原主;人與食物,必再三推讓,偶或受之,必歸奉父母。 伯高從幼年至十六七歲時,居恒寡言笑,人均以木訥視之,而不知其沉潛努力,積之至深,故日後一發而口若懸河,成為驚人之雄辯家也。 第四章 鄖陽求學時代 伯高久蓄出外求學之志,只以家況貧苦,不能如願,而且家族多有忌刻之者,伯高雖有時運動外出,彼等複多方阻礙之,故終不克成功。一九〇七年,以伯高的努力運動,得赴竹山縣城應高等小學之試。但橫逆之來,出於意外,其族中有在縣略有勢力者,恐伯高之成名,於彼不利,乃向縣當局運動,使伯高落第,伯高因是悲憤痛哭而歸! 一九〇七年(光緒三十三年),鄉村工讀的生活,使伯高不能再忍受了。他的雄心遠志,促其他向環境奮鬥。他再三向家庭請求,陳述他的求學志願和計劃,但因經費關係,他家未如其請,卒得他岳母和未婚夫人的幫助,伊們出其私蓄,供伯高學費,而伯高高飛遠舉之志乃得以遂。是年伯高結婚,夫人郭氏頗賢能,在家任紡織之勞,以所得助伯高。伯高求學,得夫人精神與物質之資助甚厚。 伯高於是年至鄖陽,考入府立農業學堂,習蠶科。斯時學校風氣初開,習尚浮華,學生均美衣豐食,驕奢恣肆。又以學堂為科舉之變形,入學為幹取功名利祿之階,故不務實學而專以得文憑混資格為目的。因此,他們視學課如贅疣,至於實地練習,尤所不屑。伯高則不然,他以學問為生命,以全副之精神力貫注之。他食不求飽,居不求安,終日專心致志于課業,終年不曠課一堂,課暇間從事於實地之實驗,煩難困頓,均所不畏。全校均目之為「特別學生」,蓋以其具異人之精神也。他初入學之一學期,成績僅中等,後學業大進,每次必列最優等第一,直至一九一〇年(清宣統二年),以最優等第一畢業,其勤奮努力可知也。 畢業後,轉入鄖陽農業中學,擬深造有得,將來發展農業,以救中國之貧乏。次年,辛亥武昌革命,學校停辦。鄖陽地處鄂西邊陲,與武昌交通極其困難,伯高居此,無所發展,又陷於經費之困窮,不得已而仍返故鄉。 他在三四年中,飽嘗了苦學生的生活。他在校用費,由他夫人所存的私蓄和伊勞苦工作所得之資助,私蓄既不多,鄉間家庭手工業所得亦薄,他在校雖節衣縮食,亦難供給,他不得已,只有另找生利之途。那時有一種捐功名的規例,伯高就利用這個機會,費許多心力的運動,借款買「照」(捐取功名的執照),賣給鄉間的富翁和紳士,得餘利以助學費。又利用假期,奔走於山中窮鄉僻壤之間,作貿易以營小利。故每當假期,輒未在家中安居一日,跋涉四方,手足胼胝,形容憔悴,毫無怨言,其艱苦卓絕如此。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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