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見所聞|林育南

所見所聞

　　（一九一九年十二月）

　　我的鄰家是個富戶。他那位家長和主婦是很會發財的人。聽說他的家法是很嚴。但是他的大兒子卻是「庸懦無能」的「笨貨」。二兒子是個「惡劣無比」的「頑童」，第三第四兩個兒子年紀都小。但是他們並不進學校，只在家中受「家法」的教訓，都被父兄的薰陶。恐怕將來他是「承家繼業」的好子弟，雖說他的家法很嚴，然而他二兒子時常發了威風，總是拿刀拼命。這「會發財」的家長和主婦只是向他告哀，也別無法了。這位可憐的「笨貨」，他的父母總是替他出氣，他的二弟更是「開口就罵」「舉手就打」的對付他。他竟變了「眾矢之的」了。他家裡還有個女兒，前年伊的父母把她嫁了個得肺癆病已經成功了的「佳婿」，沒有過三個月，那一位可憐的「新婦」就變成了「寡婦」了。聽說那個女子受他父母的教訓，立志守節，做那「顯揚父母」光耀門楣的勾當。只可惜活眺跳的人，把他送到「鬼門關」去了。再說他大兒子前七八年就娶了媳婦，這媳婦到也「柔順」「操作」，旁人都說伊「克盡婦道的」，但是伊的翁姑卻把伊當做牛馬看待，硬要伊像太陽，轉運不息，血液的循環不停。並且衣服不能顧冷熱，吃飯也不許吃飽。伊繼續生了三個兒子，都是「苗而不秀」，沒有一歲都死了。這一雙可憐夫婦只有「牛衣對泣」罷了。去年他二兒子也娶了媳婦。伊確是「四德兼備」的賢婦。只有一般人都嘆惜伊遇著這樣的「丈夫」和「婆家」。我有一年多沒有回家，今年暑假我回家來，看見伊「面目全非」，差不多「見面不識」了。我當時心中一驚，暗中說道：「伊為什麼一年就到這樣呢？」前天我的伯母和我說：「鄰家的大媳婦因為憂勞交瘁，已經病在垂危呢！」

　　昨天我的伯母和我說：「前村的周聖人，因為他很斯文的，開口就是仁義道德，所以人家叫做聖人——的娘，真是可憐得很，他的兒子昨天把他養命的幾串錢要去了，買東西辦祭酒，上了祖墳之後，他們弟兄都不理會呢。」我聽了這段話，就想到我們「禮教之邦」幾千年傳下來「莫明其妙」的「孝道」。斷絕「活在」的母親的生命，去祭祀這「不可知」的祖宗的墳墓，這是為什產[麼]呢？

　　這是我確實見聞的事，我想讀者諸君見聞這樣的事也很多，大家都是「司空見慣」，不以為奇了。但是我們總想一下，這是人類合理的生活麼？如果我們的良心認為不合理的生活，是不是應該去改革呢？如果說是不應該改革，那我們人類是應該在這樣黑暗地獄裡生活，受這無窮的痛苦麼？如果說是應該改革，是不是應該從根本上把這舊式的家庭改革呢？我們想改革舊家庭，一定為「聖人之徒」所非議，家庭親長所阻礙，但是我們想實現理想，是不是應該用各種的力[辦]法，「百折不回」的往前進行呢？讀者諸君！黃金世界在我們的前面，只要我們肯往前走，一定可以得到了的，我們莫說舊家庭難改革就不往前做，要曉得「有志者事竟成」，只怕我們不立志去做呢。就令改革萬一不幸而至於失敗，我想比在這黑暗地獄裡——舊家庭——討生活，總要光榮一點。

　　原載《端風》第二期

　　署名：林毓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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