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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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翻天鼻子的看守婦走來了,她用一根粗長的木棍,將梅春姐從夢幻中挑醒來。梅春姐就抱著她的大大的肚皮,蹣跚地移到窗門上。一種極難看的兇殘的臉相,一種汗臭和一種黴酸的氣味,深沉地脅迫與刺痛著梅春姐的身心! 在往常,在這一個多月中,在無論怎樣的恐怖與沉痛的心情之下,當看守婦走來在她的身上發洩了那兇殘的,無名的責駡之後,梅春姐總還要小心陪笑地鼓著膽子問過一回關於男囚室的消息與黃的安全。雖然她明知道看守婦不會告訴她,或者是欺蒙了她,但她仍然不能不問。並且她在問前,還常常一定要戰慄了好幾回,一定等到了那也許是假的,也許是欺蒙她的安全的回答之後,她才敢自欺自慰地安睡著。 這樣的,已經一個多月下來了!…… 但,今天,還是怎麼的呢?還是看守婦的臉色過於兇殘呢?還是自家的心中過於驚悸呢?……當看守婦和她糾纏了許多時辰,又發洩了許多無名的氣憤而離開她的時候,梅春姐是始終不曾,也不敢開口問過黃來。一直等到看守婦快要走過走廊了的時候,她才突然地,象一把刀子刺在喉嚨中必須拔出來般的,嘶叫著: 「媽媽……來呀!……」 看守婦滿是氣憤地掉過那笨重的身軀,大踏步地回到窗前來了。她雙手插在腰間,牙齒咬著那臃腫的嘴唇,向梅春姐盯著: 「什麼?……」 鼓著膽子,戰慄地,嚅嚅地問道: 「那,黃……黃?……」 「還有黑呢!你媽的!……」看守婦冷冰冰地用鼻子哼著,唾了一口走開了! 梅春姐在窗前又站了許多時辰,她的眼睛頻頻地發著黑。一種燃燒般的,焦心的懸念,一種恐怖與絕望的悲哀! 「天哪!怎麼的呢?……還有沒有人呢?……」 一陣通通的腳步聲和劈拍的刺刀鞘聲音響近來了。一個兵,一個髒汙的,汗淋淋的荷槍的漢子,向她貪婪地凝望著。 梅春姐又鼓起她的膽子來,又戰慄地,嚅嚅地向這髒汙的兵問道: 「老總!……」 他走過來,他的眼睛牢牢射著梅春姐的臉。 「請問你!……那邊……男囚室……一個黃,黃……」 髒汙的兵用袖子將臉膛的汗珠抹去,他更進一步地靠到她的窗前。 「你是她的什麼人啦?……」 梅春姐有點兒口吃起來了: 「是……同來的!……」 「他嗎?……」那髒汙的兵說,「他,他們……」 梅春姐戰慄了一下!她目不轉睛地盯著那髒汙的兵的嘴唇,她驚心地等待著他的這句話的收尾。一種懸念的火焰,焦灼地燃燒起來!她想,他該會說:「他們好好地躺在那裡吧!……」但他卻正正他的帽子的邊沿,說道: 「他們在今天早晨——」 「早晨?——」 突然地,一道流電,一聲巨雷!一個心的爆裂——象山一般的一塊黑色的石頭,沉重地壓到梅春姐的頭上!她的身子漂浮地搖擺著!象從天空中墜落到了一個深淵似的,她的頭顱撞在窗前的鐵柵上了。她就象跌筋頭似的橫身倒了下來!…… 胎兒迅速而頻繁地衝動著!腹部的割裂般的疼痛,使她不能夠矜耐地全房翻滾了! 沒有思想!沒有靈魂!……整個的世界完全毀滅在淚珠和汗水,呻吟與慘泣之中!…… 看守婦怒氣衝天地開開門來,當她瞧到那穢水來臨的分娩的徵候的時候,她就大聲地訕罵著: 「你媽的!你媽的!……生養了,你還不當心啦……」 梅姐姐死死地挨著牆邊,牙齒咬著那污泥的地板,嘴唇流血!胎兒的衝擊,就象要挖出她的心肝來般的,把她痛的,滾的,漸漸地失掉了知覺,完全沉入昏昏迷迷中了。 看守婦彎腰等待著:拾取了一個血糊的細小的嬰兒;一面大聲地嚷著,罵著!呼叫著那個髒汙的,荷槍的漢子: 「他媽的!……跌下來的!……還不足月呢!……還是一個男孩子啦!……請把你的刺刀借我,斷臍帶!……」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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