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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哨線(3)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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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隊伍的行動中,趙得勝的心裡,他比死了爹媽還要難過。烏七八糟的,他真想就在這隊伍裡嚎啕大哭起來。他不時眯著眼睛瞅瞅王班長:王班長簡直象有上天堂般那樣地快活,他的心裡更加痛苦得說不出話來了。他明白:人家誰都沒有他趙得勝的出身苦,人家誰都是快樂的。只有他,他的父親,他的牛……他拋下了老娘和妻子,他跑出來當兵的唯一目的是要替父親報仇雪恨,作個把大小的官兒回去吐氣揚眉的。現在,不料弄了兩三年了,他還是只能夠當一個小兵。他的心裡這才完全地明白了,當兵原並不是他的路兒啊!不但不能做官報仇,甚至於有時候會連自己的性命都保不住;他真是大悔不該出來當兵的!所以,他越看見人家快樂和不住地叫他做小憨子時,他的心中就越加感到痛苦。他原來並不是什麼憨子啦。 連長不准他的假,班長又叫他不要開小差,媽病著寫信來叫他回去,他的一顆七上八下的心兒,越加弄得四分五裂了。 隊伍前進一步,趙得勝的心兒就要疼痛一回;那許多弟兄們的腳步兒,都像是踏在他趙得勝一個人的心上。他差不多些兒要暈倒下來了。 王班長他們仍舊還是那麼快活地和弟兄們談談笑笑。 天,沒有一絲兒雲。熱度隨著太陽升高了。灰塵一陣一陣地跟著弟兄們的腳步揚起來,黃霧般的,象翻騰著一條拉長的煙幕陣。 曠野裡漸漸地荒涼起來了,老遠老遠地還看不到一個行人的蹤跡。偶然有一兩隻喪家的貓犬,從稻田荒家裡鑽了出來,隨著便驚慌失措地向沒有人蹤的地方飛跑著。 越走越熱,太陽一步一步地象火一樣懸掛在天空,熊熊地燎燒著大地。汗從每一個弟兄們的頭上流下來,流下來……豆大一顆的掉在地上。 地上也熱熱地發了燙,腳心踏在上面要不趕快地提起來,就有些刺辣辣的難熬。飛塵也越來越厚了,粘住著人們的有汗的臉膛,使你窒息得不得不張開口來舒氣。 「我操他的八百代祖宗,熱死人啊!」 背上背的簡直是一盆火。無論是軍毯、彈帶、乾糧袋、水壺——都象變成了一大堆燒紅了的柴炭,而且越馱越重了。王大炮渾身是汗,象落湯雞似的,他的口裡不住地哇啦哇啦地亂叫著。他罵罵天,又罵罵地,青煙一陳一陳地從他的內心裡熏出來,他恨不得把整個水壺都吞到他的肚裡去。 老王,你還急著要出發嗎?」開心呀!」李海三朝他笑著說。王大炮便一聲不響地跑上去將李海三的水壺也搶著喝光了。 隊伍又迅速地轉過了好幾個村莊。路上,荒涼得差不多同原始時代一樣。沒有人,沒有任何生物。老百姓的屋子裡全空的,有好一些已經完全倒塌下來了;要不然就只有一團烏黑的痕跡。這,大約是老百姓們在臨行的時候下著很大的決心的表示呢。沒有了絲毫的東西懸掛在他們的心坎裡,走起路來是多麼的暢快啊! 「你看!他們寧肯這樣下決心地掃數跟著別人一同走,倒不願留在這兒長住著。這就完全是為了那麼些個原因啊!」李海三時常很鄭重地,偷偷地指著沿路所見到的各種情形,一樣一樣地告訴給王大炮聽。 到正午,太陽簡直燒得弟兄們無法可施了,有好些都暈倒下來。口中吐出許多雪樣的唾沫,一直到面顏灰白,完全停歇了他們的呼吸為止。 「天哪!」 好容易才有命令下來:教停住在一個比較陰涼的小山底下吃午飯。 三 下午,天上畢竟浮起了幾片白雲,曠野不時還有微微的南風吹動,天氣好像是比較陰涼得多多了。 弟兄們都透回了幾口問氣,重新地放開著大步,奔逐著這無止境的征程。 曠野裡簡直越走越荒涼得不成世界啊!漸漸地,連一座不大十分完整的蘆葦屋子都看不到了。只有路畔的樹椏上,還可以見到許多用白灰寫上的驚心動魄的字句。 「操他的爹爹,說得那樣有勁啊!」 弟兄們又都自由地談笑著,有些看到那些白灰字句兒,象不相信似地罵。 「也說不定呢。」又有帶有懷疑的口吻的人。 王大炮同李海三都沉默著,好象是在冥想那字句中的味兒似的。趙得勝老是哭喪臉地不說一句話。 隊伍又迅速地前進了十來個村灣。 遠遠地有一座小山聳立! 在前面,尖兵連的速度忽然加快起來,像是發現了目標似的。於是,後面的隊伍也跟著急速了。 傳今兵往往來來地奔馳著,喘息不停的。光景是遇著了敵人吧,弟兄們的心頭都緊了一下! 王大炮興高采烈地朝李海三問: 「老李!是不是遇著了敵人啦?」 老李沒有答他。 走,快,突然地,在離那小山不到一千米達距離的時候:—— 砰! 尖兵連中響了一槍。弟兄們的心中,立時感受著一層巨大的壓迫。特別是趙得勝,這一下槍聲幾乎把他的靈魂都駭到半天雲中去了,他勉強地鎮靜著,定神地朝關面望了一眼。 砰!砰砰!噠吼!…… 尖兵連和第一連已經向左右配備著散開了。目標好象就是在前面那座小山上。但是,前面的槍聲都是那樣亂而遲緩的,並不像是遇見了敵人呀!目標,那座小山上也沒有見有敵人的回擊。 隨即,營長又命令著第三連也跟著散開上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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