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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哨線(2)


  「真的呢?」他想,「趙得勝原來不曾想過要出來當兵啦!……他雖然不曾幹過農民協會,但據他自己說,他從前也還是一個規規矩矩的農民呢!……譬如說:象我自己這樣的人嗎!……」

  他沒有閒心再往下想了。他突然地把視線變了一回,昂著頭,將牙門咬得硼緊,然後又用手很鄭重地在李海三的肩上拍了一下:

  「老李!你說的,如果上火線時,是不是一定會遇著那班人呢?」

  「上火線?你老這樣性急做什麼啊!」

  李海三又對他笑了一笑。他的臉兒窘得更紅了。他想起他在特務連裡當了四年老爺兵,從沒有打過一次仗,不由的又朝李海三望了一下。雖然他的話兒是給李海三窘住了:但他總覺得他的心裡,還有一件什麼東西哽著,他須得吐出來,他須向李海三問個明白。李海三是當過十多年兵的老軍戶,而且還被那班人俘虜去過兩回,見識比他自己高得多,所以李海三的一切都和他說得來。自從他由旅部特務連調到這三團一營三連來當班長以後,漸漸地,他倆都好象是走上了那麼一條路道。他還常常扭住著李海三,問李海三,要李海三說給他一些動聽的故事。特別是關於上火線的和被俘虜了過去的情況。

  「你老這樣性急做什麼啊?」

  每次,當王大炮追問得很利害時,李海三總要拿這麼一句話來反問他。因為李海三知道:他的過於性急的心情,不給稍為壓制一下,難免要鬧出異外的亂子的。

  現在,他又被李海三這麼一問,窘得臉兒通紅,說不出一句話了。半晌,他才忸忸怩怩地申辯著:

  「並不是我著急呢!你看,趙得勝那個小憨子那樣可憐的,早些過去了多好啊!」

  「急又有什麼用處呢?」李海三從容地站了起來。停停,他又說:「我們回去吧!好好地再去勸勸他,免得他急出來異外的亂子,那才糟糕啊!」

  「好的!……」

  當他們回到了兵舍中去找尋趙得勝的時候,太陽差不多已經沒入到地平線下了。

  二

  第二天,連長吩咐著弟兄們:都須各自準備得好好的,只等上面的命令一下來,馬上就得出發上前線。

  弟兄們都在兵舍中等待著。吃過了早飯,又吃過了午飯,出發的命令還沒有看見傳下來。王大炮他有些兒忍不住了:

  「我操他的祖宗!難道不出發了嗎?」

  「是呀!這時候還沒有命令下來。」又有一個附和著。

  「急什麼啊!」李海三接著:「不出發不好嗎?操你們的哥哥,你們都那麼歡喜當炮灰的!」

  「不是那麼說的啊!李副班長。」第六班的一個兵士說。「要是真不出發了那才好呢。這樣要走不走的,多難熬啊,出又不許你出去,老要你守在這臭熏熏的兵舍裡。」

  「急又有什麼辦法呢,依你的?」

  大家又都七七八八地爭論了一番,出發不出發誰也沒有方法能肯定。王大炮急的滿兵舍亂跳起來。趙得勝他老是愁眉皺眼地不說一句話。

  看看的,又是吃飯的時候了,弟兄們都白白地給關在兵舍裡一個整日。

  「我操他的八百代祖宗!硬將老子們坐禁閉!老子,老子,要依老子在特務連的脾氣!……」

  一直到臨睡的時候,王大炮他還象有些不服氣似的。

  第三天……第四天……仍舊沒有看見傳下來出發的命令,天氣已經漸漸地熱得令人難熬了。兵舍裡一股一股的臭氣蒸發出來,弟兄們盡都感受著一陣陣噁心和頭痛。汗也涔涔地流下來,衣服都象給浸濕在水裡。

  「我操他的八百代祖宗!我操他的八百代祖宗!我操他的八百代祖宗!老子……」

  要不是李海三壓制他一下,王大炮簡直就想在這兵舍裡造起反來。

  其他的弟兄們也都是一樣,面部都掛上了異常憤怒的表情。雖然連長和排長都來告訴過他們了:「只等上面一有不必出發了的命令下來時,就可以放你們走出兵舍。」但他們都仍舊還是那麼憤憤不平的。

  趙得勝聽見連長說或者還有可以不出發的希望,他的心中立刻就活動了許多,他又將那張請長假的紙條從乾糧袋裡拿出來了,他準備再求班長給他遞上去。

  「班,班長!假如真的不再出發的話,我,我要求你老人家

  「你又來了!你又來了!你!——你!」

  趙得勝一嚇,又連忙戰戰兢兢地把那只拿紙條兒的手縮了回來。帶著可憐的,驚慌失措的目光。朝右面的李海三望了一眼。

  「不出發,小憨子!哪有那樣好的事情啊!」李海三微笑地安慰了他一句。

  「忽然,在第五天的一個大清早,大約是旅司令部已經打聽到敵人都去遠的原故吧,傳一個立即出發的命令下來:「著全旅動員,迅速地向敵方搜索進展!」

  又大約是因為怕的中敵人的「誘兵計」,所以將全旅人分做三路向敵方逼近包圍。第一第二兩團擔任左右翼,一齊很急速地出動。第三團和旅部從中路緩緩地追上來,務使敵人無法用計,統統地落入到這包圍裡面,殺得他媽媽的一個也不留!

  一切都準備好了,出發時,太陽也已經漸漸地出了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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