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界革命與中國革命|惲代英

世界革命與中國革命

　　（一九二六年）

　　一　革命的意義

　　革命是大多數被壓迫民眾打倒壓迫者的奮鬥。

　　革命是大多數被壓迫民眾自然應有的要求，不待煽動唆使亦會發生的。

　　革命是被壓迫民眾不能用尋常手段解放自己時所取的非常手段，所以是不能以法律習慣評判他的。

　　革命是大多數民眾所熱誠贊助，故此任何依恃武力者為易於成功，且非任何依恃武力者所能抵禦。

　　革命不易成功之原因：

　　一由壓迫階級用種種方法欺騙恐嚇民眾，以妨害民眾之革命化。

　　二由革命的民眾不能瞭解解放自己的正當鵠的。

　　三由革命的民眾不能瞭解世界、中國客觀情形，運用正當的革命策略。

　　四由革命的勢力不能統一集中。

　　所以我們應當注意：

　　引導民眾，使覺悟為自身利益贊成而且參加革命。

　　使革命的民眾接受能正確指導革命運動的理論（主義）。

　　使革命的民眾遵循能正確指導革命運動的策略。

　　使革命的民眾集中統一於能正確指導革命運動的黨。

　　二　中國的革命運動

　　壓迫中國民眾的最大勢力：

　　（一）帝國主義

　　甲、經濟上的壓迫

　　A、外國加華貨入口稅，影響華貨銷路，因而影響中國人民生計，如煙臺因美增稅發網工人失業者數萬；大連因日複征進口稅，八十三家油房歇業者四十家。

　　B、外國物產競爭，抵制華貨，影響中國人民生計。如華茶受印、錫、日本茶之競爭，出口由三萬萬磅（光緒十二年）減到一萬萬五千磅（民國六年）；華絲受日、意之競爭，貿易額由占全世界之半減至百分之二七七（民國五年）。

　　以上猶系國際貿易傾軋之常事，不過中國積弱，更可肆意傾軋耳。

　　C、外國貨物利用關稅協定制，自由輸入，破壞中國固有產業。民國十三年入口超過出口二萬四千萬兩（米谷、麥粉一萬余萬兩，棉布一萬四千余萬兩，糖七千余萬兩，煤油五千余萬兩，皆奪我工農固有生路）。

　　D、外國銀行利用條約保障，吸收中國軍閥官僚存款，把持中國海關稅款，因有雄厚之流通資本，操縱中國市面金融。滙豐銀行以一千五百萬元之資金，有一萬四千余萬元之放款。前年漢口滙豐銀行不肯通融放出現銀，以救中秋節銀根之緊，商店擠倒七八家。

　　E、利用中國人之愚昧貧乏急需款項，締定條約或合同，預付若干款項，以低於成本之價收買產品。前年山東、直隸種棉之農民，曾與日資本家因此引起許多糾紛，又漢冶萍公司因按條約須以十餘年前之價額付鐵砂於日本，此項價額不能抵工資成本，故賠累不堪，永無翻身之日子。

　　F、攘取中國航行權（輪船在中國境內載貨，外輪較華輪多三倍餘，民國十三年英輪載貨較多二千六百萬噸，日輪較多五百萬噸）、築路權（鐵路在外人管理下的六千余裡，其餘國有鐵路無一不與外資有關）、開礦權（煤礦用新法開採的，外資或中外合資之礦較中國自辦之礦產額多一倍以上）、開工廠權（在華之英、日紗廠機錠，較多于華廠二十余萬錠），肆意奪占漁取中國經濟利益，役使中國勞動者如牛馬奴隸。

　　乙、財政上的壓迫

　　A、用武力勒索賠款，又勾結軍閥私借外債，使中國對於國外負十八萬萬元之債務，每年須以全國收入一半以上（二萬余萬兩）為償債之用。

　　B、藉口保障債務，把持海關稅款，即償債以後之關餘，中國亦無自由支配之權。

　　C、限制中國鐵路運費，剝奪中國加增關稅、一切洋貨厘稅之自由權。

　　丙、政治上的壓迫

　　A、各帝國主義之代表組成公使團，聯合壓迫中國，儼然為中國太上政府。

　　B、佔據中國海軍港。

　　C、在中國劃分勢力範圍。

　　D、設立租界，租借地使成為外人行政區域。

　　E、軍艦橫行內河，在京、津一帶駐軍隊。

　　F、外人不服從中國法律裁判，反干涉關於華人之裁判事件。

　　G、中國官吏、軍警須特別保護外人。

　　丁、社會上的壓迫

　　A、強迫保護傳教，基督教儼然成中國惟一勢力。

　　B、設報紙、通信社，顛倒是非黑白。

　　C、愚弄收買教會學生與留學生，使忽略帝國主義之侵略，反為之歌頌功德。

　　（二）軍閥

　　甲、經濟上的壓迫

　　A、自由派款加稅，不顧人民負擔力量。

　　B、鑄造低質貨幣，濫發紙幣，使物價騰貴，生活程度提高。

　　C、疏忽並妨礙一切經濟政策，使人民顛倒於貧乏災禍之中。

　　D、召募許多饑軍，餉需不足，則放任使劫掠人民。

　　E、造成內戰，斷絕交通，擾亂社會生活。

　　乙、財政上的壓迫

　　A、因謀私飽或擴張軍隊，侵蝕教育、實業經費乃至其他經費。

　　B、把持財政，使中國財政無統一整理之希望。

　　丙、政治上的壓迫

　　A、倚賴帝國主義之借款售械，及其他之好意以生存。故與之保障利權，破壞反帝國主義運動。

　　B、因循私或受賄，派遣貪官污吏到處刮削人民。

　　C、勾結地方土豪劣紳，摧殘一切擁護工農利益的運動。

　　D、任意生殺予奪，人民冤屈無可控訴。

　　丁、社會上的壓逼

　　A、收買教育輿論，為之隱諱罪惡，鼓吹功德。

　　B、提倡佛教、同善社、洗心社等事業，有時施行小惠欺騙愚弄一般民眾。

　　（三）買辦階級（指一般直接與外國資本有關係的大商人、銀行家、工廠主）

　　A、他們的地位等於是帝國主義的經手人，所以反對一切反帝國主義運動。

　　B、他們與總稅務司英人相勾結，借整理內政之名，朋分海關稅款。

　　C、他們利用北京軍閥急需財款，得進為財政總長，退為銀行經理。惟視自己利之所在，操縱公債，擾亂民生。

　　D、壟斷商會，冒稱商界全體，進而與軍閥勾結助其壓逼人民。

　　E、因循怯懦，自高身價，且只知自己的利益，在每個愛國運動中，總不與多數人民合作，或中途賣掉多數人民，以見好于軍閥、帝國主義。

　　F、為自己利益，反對農工組織，更反對一切改良農工生活之運動。

　　（四）土豪劣紳（指一般壓逼人民的富紳與智識分子）

　　A、不問貧農生活情形，只知苛責完租納稅。

　　B、高利貸款，以盤剝貧農。

　　C、侵吞地方公益款項，不作正當之用。

　　D、向人民等籌款辦理民團，結果只用以保護自己及少數親友。

　　E、濫用團局權力，魚肉人民。

　　F、與軍閥、官僚狼狽為奸，助其作惡，於中取利。

　　G、提倡陳腐學說與迷信，以愚弄民眾。

　　H、反對一切鄉村改良運動。

　　三　我們的革命勢力

　　仇敵的勢力

　　軍事方面　帝國主義軍閥有海陸軍、航空軍，買辦階級有商團，土豪劣紳有民團。

　　政治方面　帝國主義（有）壓逼弱小民族的協商聯盟與不平等條約，軍閥有壓迫人民的法令、警察、牢獄，買辦階級有商會、銀行公會，土豪劣紳有團局、縣議會、自治機關。

　　經濟方面　帝國主義與買辦階級有資產、商貨與債權，軍閥有任意徵稅、造幣權，土豪劣紳有自由派捐、支配公款權。

　　文化方面　他們都有提倡有利於他們的思想言論，而禁制有害於他們的思想言論之權力。他們相互間常有利害衝突，故有時相互教唆、放任被壓迫者的革命行動，但若被壓迫者損害及他們一致利害，或因他們相互間利害得著暫時調協時，他們又每互相勾結，共同壓迫一般民眾。

　　國內各階級的革命性

　　一、軍閥官僚與紳商階級　通常是反革命的，然有時因壓迫者對彼驕慢橫暴，亦可相當的贊成革命，但彼等怯懦不敢上前，且易因自己利害關係與壓迫者妥協賣掉民眾。

　　二、工業資本家與國貨商人　為自己利益贊成收回海關主權，取締外國工廠，但反對工農運動，且因外資、軍閥、買辦階級有密切關係，頗有妥協反動性。

　　三、俸給生活者　生計多直接間接倚賴帝國主義、軍閥、買辦階級、土豪劣紳，故對革命每搖動、怯弱或徑走入反革命之一途，惟其中多數生計窮窘不安的人，善加宣傳易於傾向革命。

　　四、小商人　為解除自己壓迫應贊助革命，惟因思想多落後，而散漫無組織，常受買辦階級反動宣傳，隨之反對工農運動及一切革命運動。

　　五、學生　青年活潑勇敢，不能忍受壓迫，故易趨向革命，但浪漫而搖動，且因多系地主子弟，又有智識階級自大性，一部分人每易受政客之引誘、土豪劣紳之反動宣傳，不贊成工農運動。

　　六、農民、苦力與手工人　人數極多（占全人口十分之八），生活極苦，故稍加宣傳即易加入革命戰線，惟多散漫，不易成為集中統一的革命勢力。

　　七、產業工人　人數雖少（占全人口二百分之一），因生活苦而所受壓迫直接易見，故易加入革命戰線；同時因群眾集中，易於宣傳煽動、約束節制，且所居生產地位重要，故成為統一而主要的革命力量。

　　我們的勢力根基在工農身上，產業工人尤為重要，但小商人、學生、俸給生活者之一部分，亦當使覺悟其自己的經濟地位，加以革命的下層組織，使成為革命的軍隊。此外，各勢力亦當設法儘量利用，以擴大我們的力量。

　　仇敵的勢力甚大，產業工人決不能獨力奮鬥，工農聯合亦還不夠，故我們須要隨時防止各階級中妥協反動傾向，然決不可拋棄各階級合作之政策，同時尚須聯合世界革命勢力。

　　世界革命勢力

　　一、殖民地革命運動　這是帝國主義向外侵略壓迫殖民地民眾之反動，帝國主義國家商貨資本之銷納、原料之供給全靠殖民地，殖民地一失，即使帝國主義與其附帶之勢力根本動搖。

　　二、蘇俄　無產階級執政壓迫資產階級之國家，與一般資產階級執政國家根本不能相容；蘇俄之存在與發展，使全世界反帝國主義運動擴大，而逐漸集中為帝國主義與其附帶勢力之致命打擊。

　　三、各帝國主義國家之共產黨　各國共產黨乃系各國被壓迫的無產階級爭奪資產階級政權之工具，他們反對本國的資產階級，努力消滅本國的帝國主義。

　　我們應當聯合世界革命勢力，共同打倒帝國主義，同時，並要打倒國內軍閥、買辦階級、土豪劣紳，使一切被壓迫的中國民眾都解放出來。

　　我們的責任

　　喚起民眾——三萬萬九千五百萬被壓迫的民眾聯合起來，反抗壓迫階級五百萬人。

　　聯合世界上以平等待我之民族共同奮鬥——十二萬萬五千萬被壓迫的人類聯合起來，反抗壓迫階級二萬萬五千萬人。

　　中國被壓迫的農民民眾

　　農民　約三萬萬人，種田不到三十畝的占百分之六十四（不到十畝的占百分之三十六）。因資本不足，災歉頻仍，每畝收入減少（民國三年平均每畝產米三石六鬥，民國九年只產一石六鬥），租稅加重（田賦制本惟貧農負擔最重，近又藉口漕糧改征銀元，及加設各種附加稅，加增貧農負擔不少，厘金雜稅亦間接加于貧農），生活程度提高（上海平民生活去年比前年高一半），貧農不但無使子弟受教育之希望，且多困於窮窘，或重利盤剝，棄田不耕（民國六年全國荒地九萬余萬畝），流為兵匪或都市工人。

　　工人　約一千余萬，新式產業工人約二百萬左右。工資少，工作時間長，待遇惡劣。且因產業受外資與軍閥戰爭壓迫，或直接在外人管理之下，尋覓工作者又眾多，資本家得藉以要挾鉗制工人。

　　小商人　土貨貿易完全衰敗。除少數奢侈業外，餘均因人民購買力薄弱，無發展之希望。且因兵匪之擾亂，大商人之操縱，與生活程度之提高，每惴惴於不能自保。

　　學生　因家庭經濟地位墮落或動搖，與教育經費困窘，各地加征學費，每至不能完成學業。即完成學業以後，亦因百業衰敗，謀業者充斥，黨派排擠之風盛行，不易得相當之職業。

　　官吏、教員、兵士及其他俸給生活者　除少數幸運或能勾結帝國主義、軍閥、買辦階級、土豪劣紳的人以外，多餉薪微薄，不能與生活程度相適應，而又每有折扣拖欠之事，尚有許多必要之應酬，同時又因百業衰敗，排擠之風盛行，每不易保此等位置。

　　中國被壓迫民眾之革命行為

　　義和團是反帝國主義的農民暴動；惟迷信神權，只知以排外為號召，致為滿清反動王公所利用。

　　辛亥革命是打倒反帝國主義障礙的，惟只說排滿立憲，不知號召廢除不平等條約，向帝國主義進攻，反與舊勢力妥協，使袁世凱得以勾結帝國主義，造成軍閥戰爭之局。

　　護國護法等役，亦是打倒反帝國主義障礙的，惟以只說國體與法統，不從人民受壓迫最劇之點說起，故無民眾擁護，終於無成功。

　　現在所需要的革命的主義

　　一、打倒帝國主義，解放全中國被壓迫民族，建立獨立自由的中華民國——這便是民族主義。

　　二、打倒軍閥與他的走狗官僚政客，建設人民的政府，使全體民眾（除了反革命派以外）都有政權——這便是民權主義。

　　三、打倒買辦階級與土豪劣紳，擁護農民、工人利益，使中國永不發生壓迫工農的大地主、資本家。

　　三民主義是互相關連的，所以民族主義不是國家主義，民權主義不是普通的立憲說，民生主義不是普通的發達實業說。

　　國民革命軍第一軍第三師政治部出版單行本

　　署名：惲代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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