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對於青年指導者的悲觀


  (一九二六年一月二日)

  代英,楚女:現在中國的現況,真有些使人悲觀!說軍閥政客,最可痛,是現在一般自命為青年之指導者的,也在那兒作無味的爭!固然人思想上的爭鬥,我是不反對的;但是,我以為至少也要有個條件——尤其是現在底中國的青年們。就是說我們現在既都處在被壓迫的地位,至少必先認清我們公同的敵人,打倒我們了公同敵人以後,我們有什麼意見,慢慢說也不晚呵!如像說共產黨國民黨的要「打倒帝國主義」,國家主義要「外抗強權」,我們無論把哪一位共產黨人國民黨人國家主義者拉出來,教他們把他們所謂的「強權」「帝國主義者」指給我們看,我想英日法美……總出不了他們共同的圈子罷?那末我們就應該連[聯]合起來,打倒我們所謂「強權」「帝國主義」。到此地我就不懂國家主義者反對國民黨採取共產黨的一句話口號「打倒帝國主義」是什麼理由?他們(國家主義者)所謂的「強權」若不是共產黨人所謂的「帝國主義者」,那他們所指的「強權」恐怕現在世界上還沒有產生罷?若說是同的,刑[那]末一個「抗」一個「打」正好呵!為什麼他們共同的敵人,還沒有「抗」下去,「打」下去,他們兩個先「抗」起來,「打」起來了呢?國家主義者對我們說,他們與共產黨絕對相水火的,我就有點疑惑了;近世的科學家告訴我們世界上沒有絕對好壞的東西。那末共產主義與國家主義也逃不出這個公例。就是說國家主義並不是絕對的天經地義、共產主義也不是絕對的洪水猛獸!但是我們看國家主義為要反對共產黨,好像說共產黨說的一切,都應反對的。他不但要反對共產黨的生產機關公有,並反對共產黨的階級爭鬥,並且連共產黨主張「打倒帝國主義」都要反對,這太神奇了!若說共產黨作的一切動作,國家主義者都要反對,那末共產黨人天天吃飯,不知國家主義者亦反對吃飯不?唉!同是反對基督教,國家主義者偏要說共產黨反對的不對——至少也要說是看他們的樣兒。同是要打倒侵略我們和壓迫世界各弱小民族的列強,國家主義者偏要來反對共產黨的「打倒帝國主義」,這真令人難以索解啊!

  我們隨便以「內除國賊,外抗強權」為宗旨的《醒獅》報,拿來一看,至少有百分之八十是提倡除共產黨抗共產黨的!說的[得]共產黨真好像是些紅眉毛綠眼睛吃人的妖精一樣!英國人都殺到上海來了,他們偏偏出了一期「抗俄特號」(?)這是什麼意思,我一點不懂!

  我的朋友中,也有國家主義者,也有共產黨人,他們每一談起來,總是「無產階級專政的好壞?」「生產機關公有私有的利弊」爭個不休,但是「我們想個什麼方法來救救現在的中國?」一類問題,他們倒狠[很]少談到,他們長長[常常]爭吵得不得下臺的時候,我總這樣勸他們幾句:「算了罷,共產黨的『階級專政』『生產機關公有』的時期,在我們中國還遠哩!帝國主義和你們(指國家主義的朋友)所謂的強權,我們確是受不住了,請你們都把千里鏡取了,看看自己的身旁罷!……」我以為我這是最公平的話了,但是國家主義者的朋友,偏偏要睜起眼睛向我說:「你現在也有一致『赤化』了!」我真不知怎樣好?請先生們有以教我。

  現在的國民黨又有共產(?)與反共產(?)之爭!真使人頭悶,長長[常常]有人罵誰是「近視眼」我以為這是罵沒知識的,但是這些所謂有知識的卻不覺的得了「遠視眼」了!真有遠足察秋毫與近不見輿薪之感!

  現在自命為革命領袖,青年指導者,都是這樣不過,怎不教人痛哭呢?!

  還有幾個學者(?)我也不懂!周佛海先生是一位什麼人,我始終不知道!我從前常讀他許多論文,覺得他是一位共產主義者,(他有一篇「我們為什(麼)主張共產」大半載在社會主義討論集上的罷!)以後也常常讀他的論文,總是論社會主義一類文字。以後我又知他在廣東大學當教授。但是我近來在《覺悟》上讀了一篇《國民革命中的幾個問題》,下邊也是周佛海的名字,並且他也說他是廣大的教授。我深深疑惑世上同名同姓的人太多了!若硬要說只有一個周佛海,我真真有點不信?你們能替我解決這個疑問嗎?

  何挺穎(南通紡織專門學校)

  挺穎:你這一封信很可以代表一個無党青年對於國家主義派與國民黨右派的見解。不過你以為共產黨實現其主張之時尚遠,因而似乎認為今日與人爭辯共產主義之理論與策略,不免亦有遠視眼之病,在我們看來這個意見是不甚正確的。共產黨是認定要求農工之徹底解放的,他認定非發展無產階級勢力以至於奪得資產階級的政權,不能消滅壓迫工農之地主資本家。共產黨知道在帝國主義軍閥壓迫之下,農工之徹底解放是談不上的;聯合各階級反對帝國主義軍閥的力量以從事國民革命,這是求農工徹底解放之第一步——眼前必要的一步。但共產黨的國民革命工作,是要在反對帝國主義軍閥的奮鬥中發展無產階級的勢力,使帝國主義軍閥的政權不至於將來又落到資產階級手裡去,以妨害農工之徹底解放。共產黨是不肯讓一切妨害農工徹底解放運動之思想及事實自由發展的,他並不因為從事第一步的工作——國民革命,反把他們為什麼從事這一步工作的意思(徹底解放工農階級),丟掉了。歸結起來說,共產黨看眼前國民革命的工作是很重要的,但他不能放棄共產主義之理論與策略;換一方面說共產黨對於共產主義的工作是不肯絲毫放鬆的,但他同時很注意于眼前國民革命的工作。我們只看他一面極力宣傳共產主義,一方面又能應付每個眼前的政治問題,便可知他既不是近視眼,亦不是遠視眼,這是與國家主義者所不能相提並論的。國家主義者不注意求農工階級徹底之解放,他們還在否認中國有地主資本家,還在否認中國的地主資本家有壓迫工農的事情;同時他們又忽略或有意避開眼面前的各種政治爭鬥,內則國賊不除,外則強權不抗,藉著反共產三字爭個不休,把怎樣救現在的中國反置之度外,我們視國家主義者的什麼「國家主義」,完全是騙人的,他們絕無益於中國的革命,他們反要妨害中國的革命——不但妨害中國的共產主義運動而且妨害中國眼前的國民革命工作,我們反對國家主義,是為中國革命不容已的。

  我們雖反對國家主義,然而在他們還抱著國家主義招牌的時候,若當真很難得的有抗強權除國賊的事,我們還是願意與他們合作。但他們反對共產黨,則在共產黨沒有丟掉共產主義工作的時候,無論什麼共產黨所號召的「抗強權」「除國賊」的活動,他們都是一概不肯參加的。共產主義不應是那樣要深惡痛嫉的東西;為什麼自己既不抗強權除國賊,又這樣討厭共產黨人的「抗強權」「除國賊」的舉動。這種人亦配稱為青年指導者麼?我們要揭破他們虛偽的黑幕,讓一般青年厭惡離開他們。

  至於周佛海先生呢!當然只是那一個周佛海先生。他是由共產主義的隊伍中墮落下去了,亦許是他現在必須有以別於最取憎于帝國主義軍閥買辦階級的共產黨人罷!我只祝周佛海先生前途珍重,不要將來索性做成一個馬超俊式勞動運動的理論家,更令純潔的青年讀了他從前的文章,而為他痛哭呢!

  其實用不著「痛哭」些什麼!這種青年指導者自甘墮落,誰能救得了他?讓他去罷!死者不可複生,不要哭壞了活人的身體,他們死了,正要靠你們努力,將來你們還要擔當大事呢!

  記者

  載《中國青年》第一〇八期

  (1)本文是惲代英、蕭楚女與讀者何挺穎的通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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