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關於政治運動的八問題


  (一九二四年七月十二日)

  代英:下列系各友人的意見,拉雜寫來,請你給以批評:(一)中國雖有國民黨,但同時須有暗殺党,革命方可早日成功。(二)在軍閥之下,不能自由組織團結,奈何?(三)什麼國民黨,三民主義,原是他們的招牌,我們青年不當上他們的當,為他們努力。(四)想革命成功,只是鏡花水月的夢想。(五)社會改造要從教育,實業等一點一滴的做起,無須民眾革命。(六)研究社會科學,因苦於功課催趕,有何方法應付?(七)革命的初步應怎樣?(八)在現在組織工會,不可以動輒罷工,引起更大的壓迫;罷工只可于不得已時行之。

  鬱青

  鬱青:你所提出的問題,我可以作下述的解釋:

  (一)我們自然希望革命早日成功;但若在未得多數農工平民信仰擁護以前,無論是用軍隊或暗殺的力量推倒舊政府,都不能說是革命成功了。革命政府必須有民眾的擁護,然後一切反革命的企謀不易;他亦必須有民眾的夾持,然後不能不,而且亦不敢不忠實的履行其革命的綱領。所以革命黨最重要是教育民眾;不但教育他們要革命,而且教育他們認識他們自己的利益,為他們自己利益而參加革命。暗殺有時亦可以作為一種教育民眾的手段是不錯的。不過暗殺若是用以為教育民眾的手段,應當在國民黨系統計劃之中,最好不要別立一幟。若暗殺只是意在殺幾個人,或者只是在激勵民眾浮動的忿恨心,希望在國民黨還未能教育民眾認識他們自己利益以前,即成功革命,這卻是無根之木,無源之水,不是我們所靳求的。

  (二)軍閥不許我們自由團結,是他們題中應有之義,我們的團結便是要打倒他們,自然他們要盡力防禦我們。然而我們何至於沒有辦法呢?我們一面可以組織秘密的會社,與全國革命分子相聯合,以一致的進行;一面又可以利用種種可以公開的名義,組織一些暫時不採用激烈手段的農工學生團體,以訓練教育各種民眾。軍閥的暴力對於有心的人是沒有效力的。一個學會,一個外交團體,一個平民教育團體,一個農村運動的團體,甚至於一張刊物,一個講演會,一家報館,一個學校,都可以做成我們的團結民眾的手段,或暗中便埋伏了我們的團結。革命的運動,根本是要取秘密態度的。壓力愈大的環境中,革命的進行愈秘密巧妙。俄國的革命黨在地窖中開會,他的宣傳品用極薄的紙印刷,藏在皮箱夾板中傳遞,這是列寧曾經自己做過的事情。所以怕什麼呢?軍閥的壓制,是革命志士的好教育,我們正應當努力前進。

  (三)國民黨與三民主義是不是招牌,我以為用不著強辯。便令是招牌,我們只應問這招牌所揭示的貨物是不是中國所需要的,再則他們是不是貨真價實。我料得第一層是沒有幾多疑問的,普通所不滿意的,便是因為不免有不能貨真價實的嫌疑。是的。國民黨從前有些地方不能貨真價實,自然是不好的;但是,如果她的招牌上的貨物是中國所急切需要的,我們只有用種種方法督促她做到貨真價實的田地。誰叫青年上國民黨的當呢?國民黨自己亦正在極力振刷整頓,極力向貨真價實的地方做去。青年們盡可以張開眼睛,用自己的判斷力以決定自己的前途。倘若國民黨有做到貨真價實的希望呢,為什麼不應當幫他們一臂之力。倘若一定鄙夷國民黨為不足與伍呢,我到很願看他們自己比國民黨的人好的在什麼地方。我們只有希望有好招牌的做到貨真價實的田地,若是既不肯做,索性不立一個招牌,自己以這為比(國)民黨好,這卻令有職者不敢恭維了。

  (四)革命是否不能成功的事,還須請大家去看歷史。——倘若看歷史,便會知道不知多少國家由極大壓迫之下,都能發生革命的事;而且倘若看歷史,便會知道不知多少國家,在革命成功以前,都有人笑「想革命成功,只是鏡花水月的夢想」的!在滿清末年,還有人詠革命黨為「誤人無限好頭顱」,這無非以為革命是不會成功的意思;然而辛亥以後這些人啞口無言了。只要我們努力,總有使這一般人啞口無言的日子。

  (五)只要是真心想改造社會的人,總會看清楚教育實業不能改造社會。所謂教育,不過集合一些不三不四的同事教職員,教授一些欺騙青年不切實用的功課,自己混個地位落幾塊龍洋罷了!所謂實業,亦每只是幫外國或本國資本家分銷些原料成品,壓迫剝奪工人或市民,自己取一點很小的費用,說什麼改造社會,不過是欺騙良心而已。天下自然亦會有那種妄人——像張謇一樣,自己甘願屈服于曹錕、齊燮元的威權之下,而且與他們因緣為奸,卻一方要拿那種黑暗陳腐的教育,破敗凋殘的實業,自命為為中國做了一番從古未有的大事業。在我們看來,不罵他亦便算很寬恕的了。我還是相信只有民眾革命以後,政治經濟上了軌道,才有教育實業可言。今天是有心人,若他為生活問題不能不在教育實業中鬼混,我們完全原諒他,然而必須在這種鬼混以外,同時從事於革命的工作才好。

  (六)為了一些全無實用的功課,耽擱了正當的研究,自然是可惜的。應付的方法須看情形而定。依我看來,普通的學校功課並不是門門認真的,很多懶而笨的學生,都會照例的升級業畢。倘若我們只求及格,不希罕什麼甲等一名,我想他不能十分妨害我們。最近俊才君給我的信有一段很可供參考,他說:「我們省城有六個專校,我想入農校或工校,因我有志農工運動甚久。這些學校辦得很糟。但我想入這些學校,並不希望將來可當廠長機師,只藉此求一點專門知識,以便作農工運動。我亦利用他們的不嚴,可以多找點機會,研究點我們急需的學問——政治經濟……多作點課外的活動——宣傳主義,學生運動。再則此等學校費用少,易於維持,亦可使家庭不能責我們對他有什麼很大的酬報」。我介紹俊才君此數語,擇校的青年很可以注意。

  (七)革命的初步,我以為是應當從事于工人與農人的教育與團結。無論工人農人是怎樣蠢笨,無論軍閥是怎樣不許我們煽動他們,我們必須特別注意這種工作。我們要研究他們的思想與問題,要引他們加入我們的革命党,而且成為黨的主要部分,然後革命的力量才會偉大。所以我以為這是眼前第一件重要的工作。

  (八)組織工會不應輕易罷工,這是不錯的。每一次罷工,均須估量敵人的實力。我們最要是同工人接近,使他們為他們自己的利益團結起來。由這種團結,而引起更多的更大的團結,那便工人的勢力越大,罷工乃至引工人為政治鬥爭越成為可能的事了。在有成功把握時,罷工的進行與他的勝利,亦可以引起工人團結的熱心。所以罷工亦不是絕對不可以的(亦不一定是要在不得已的時候),總之要估量敵人實力以定我們攻守的策略。

  載《中國青年》第三十九期

  署名:代英

  (1)本文是惲代英與讀者郁青的通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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