玄妙的華會條約|惲代英

玄妙的華會條約

　　（一九二四年四月二十日）

　　北京中央公園的哈丁紀念碑

　　外交團違反華會條約精神的抗議

　　然而……

　　大陸報十一日北京電說，外交團對於交通部擬將所管各鐵路外人運貨運費一律加增，認為系直接破壞中國在華會所訂各約。一般人認中政府此舉，系欲迫列強批准華會各約雲。

　　噯喲！華會所定各約麼？這是一個很玄妙難懂的東西！

　　一個太偉大了的列寧，不是還有人對於為他立紀念碑，主張穩重審慎些麼？然而一個平平常常的哈丁，卻因為他為中國施了許多恩德，為中國的原故召集了華會，因而對於中國定了許多好得無以復加的條約，所以他的紀念碑久已矗然立在北京中央公園裡面了。我們應當子子孫孫紀念華會與哈丁啊！是它與他，給了我們很大的幫助！

　　從華會以至於今日，許多為外國政府資本家豢養的新聞記者，以及那些對於中國利益完全盲目無睹的外國人，天天頌揚中國在華會所訂各約，說這是列強給與中國一個獨立自新的機會。而且他們亦跟著我們，一路地罵那些好兵喜亂的軍閥，有時候亦順帶地罵到我們這些無能力的中國國民身上，他們的注重點，是要指明中國自己是死不成器的東西，所以辜負了華會各國的好意。自那時候以來，中國的情勢，一天天變得更壞了。於是乎以這樣的立腳點，他們的公使，他們的銀行家，他們的商會會員，都相信中國應當受一番懲創。英國的克松，告訴美國的休士；美國的休士，告訴中國的施肇基；於是由施肇基傳播到北京，與中國各報紙上面。他們說，中國實在是自暴自棄的頑皮小孩子。有糖吃，還是不安靜。現在老前輩們，只有拿出打手板心的辦法，對待中國人。我們中國人聽了，亦居然恭恭敬敬地答應說，是！是！是！

　　所以我不能不說華會條約是玄妙得很的東西呢！姑且不論餓了肚皮的人，不是有糖吃便可以安靜的；便令華會條約是一塊糖，究竟這一塊糖是不是已經到了中國人的手裡口裡？中國人吃了人家的糖，還不安靜，那便中國人安然受人家的責駡，我都覺得中國人不過只是欠一點反省的功夫；倘若就是這一塊糖，亦並不曾吃著，居然一方對於哈丁能這樣地恭敬；對於這個欺騙小孩的華會條約，能這樣地看成像煞有介事；我為相信我們中國人的聰明，不能不說像華會條約這般東西，一定是玄妙到任何聰明人都懂不透的東西了。

　　什麼是中國在華會條約中所得的利益？從原則方面說，則有空洞的九國條約，雖說空洞呢，開首第一條，已經把中國的主權，獨立，及領土與行政的完全，納於國際保護之下。而且第五條有「關於運費及方便，不得以乘客之國籍……直接間接為差別之待遇」等語，這便是大陸報所引以證明交通部增加外人運費，系違反華會條約的根據。就事實方面說，則（一）山東問題仍歸於中日直接交涉。（二）增加關稅，除了從實值百抽五以外，其餘所謂預備裁厘加稅，因法國要挾金佛郞案的承認，不肯批准華會條約，遂使條約所謂「開一特別會議，講求敏捷方法以便實行……」等語，成了不知何年月日才有希望的事。北庭降至要求開關稅預備會議，亦複招各國拒絕。（三）收回領事裁判權一案，則華會決議「閉會後三個月內組織成立的考查」中國司法的委員會，一直到今天還不曾看見這個委員會在什麼地方。我們所知道的，只是報上屢載這些委員暫緩來華；最近為收回會審公廨，居然聽得他們說出只允民事交中國法庭，而還要擴張上海租界，為一個交換條件而已。（四）撤退外國軍警一案，則華會所推諉要先加調查的，不但調查的人不曾來過；各國艦隊，反如潮湧的開駛進來，報紙上公然無忌的宣傳組織長江警備隊，亦要想納鐵路警備於他們掌握之下。（五）取消租借地與勢力範圍，則英既不肯歸還九龍，法國亦不知何日歸還廣州灣，日本於過租借期年余的旅順大連仍死不肯放手。所謂勢力範圍亦未肯聲明取消。至於反過來說，漢口俄租界，俄人自允放棄，某公使卻偏要站出來想攘為己有。上海租界地域，列強亦以為未足，而提出擴張之議。除上述以外，亦大都搪塞敷衍，中國全無利益可言。試問取消六十以上在境內外國郵局以外，還得著什麼呢？然而……哈丁的紀念碑啊！是什麼心理的人，為什麼感激你，而將你建樹在北京的中央公園裡面？

　　但我們不應當忘記華會的條約，他的確可以在我們政治上發生許多影響。什麼影響呢？

　　第一，顧維鈞，與他們外交系，因為有英美的奧援，便是軍閥亦不能不另眼看待他們。

　　第二，美國的得意可知了。伊雖然不能打消各國在華已得各種的權力，使伊可以再從中國方面榨取過去；伊現在已經與英國並駕齊驅了。伊們已經把日本壟斷遠東的局面打破，自己站在統治者的地位。

　　第三，現在有可以鞭笞這頑皮中國的東西了。中東路的處分，是「違反華會精神」；鐵路加增外人運費，又是破壞華會各約。中國人啊！有了一個華會，我們怎樣還希望有好過的日子？現在已經把我們關在籠子裡來了。他們騙我們進籠的一些好聽的話頭，他們可以不用再去理會；但是我們若不安靜的住在籠子裡面，我們的老前輩要打我們的手板心呢！

　　我簡直鬧糊塗了！我不知華會條約是一個什麼玄怪的東西！我們拿著那個條約去要求他們所應允的一點可憐的好處呢，法國未批准，所以便等於沒有那個條約。然而我們做的事，人家卻可以拿華會條約來責罰我們呢！大陸報說，中政府欲迫列強批准華會各約。噯！膿包的北京政府，像虎狼一般的列強，你們做的好事啊！你們這幾年說得華會條約是多麼的好聽！原來便只是這樣的一回事！

　　然而有時候大國的新聞記者發怒了。他們說，中國在華會中由列強給了伊一個自新的機會，因為自己不成器，鬧到今天這種樣子。現在要把華會條約一律取消他，這是中國人自取之咎。好罷！華會條約原只是騙小孩子的鬼話！你們要取下你們的面具，露出你們可怕的本來面目，我十分贊成你們的主張！我實在告訴你們，中國今天並不曾比華會開會時更壞了。但是將來一定要比今天更壞的。這都是你們的恩賜！你們的侵略削剝，已經使我們許多的國民無以為生了。他們的為兵為匪，是他們經濟生活後最之一途。這種情形，許久是這樣子。只有你們在用得著時便恭維我們；用不著了，卻擺出你們嚴酷的態度來。橫豎弱小民族是你們的砧上肉啊！你們高興怎樣便怎樣！

　　不過我要問砧上肉的中國國民，你們除了謳歌那個玄妙的華會條約，便再沒有什麼要做的事麼？

　　載《民國日報》副刊《評論之評論》第五期

　　署名：代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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