道德的生活與經濟的生活|惲代英

道德的生活與經濟的生活

　　（一九二三年十一月三日）

　　九月一日日本東京橫濱一帶的大地震，據說死了三十三萬人，（日警局調查）損失財產一百萬萬圓日金，（密勒評論通信）房屋倒塌，人民流離，苦不堪言。全世界聽了，都動一種惻隱之心，盡力籌給賑款。便是從甲午之役至二十一條交涉，與日本結下深仇大怨的中國人，亦一點不遲疑的籌捐款，運糧食，以送給日本。

　　這真見得人類崇高的，可歌可泣的道德行為啊！

　　但是人類的生活不僅只這一方面。我們須注意！

　　十月十八日，倫敦電，駐日英使署參贊對一俱樂部演說，因日本地震，發生之商業機會問題，英使署及涉外商業部願輔助一切。

　　紐約文學消導週刊說，將來日本重造，必多采新式建築法，而有益於美國之銅鐵。紐約晨電報雲，日本重造期中，美國某種實業必受其益。日本採購美國鐵鋼銅及木材，今後要求必大增。

　　由這看來，可見日本的大災禍，同時還是他旁邊的人發財的機會。世界上還是不少的幸災樂禍的人呢。

　　我們看英美對於日本幸災樂禍的狀況，我們亦當想到人家對於我們中國怎樣幸災樂禍的樣子了。

　　若是我們只看見外國公使團假仁假義的勸我們息內爭，只看見有些教會裡外國人為我們辦婦孺救濟的事情，我們很容易的感激他們的仁愛。

　　但是同時他們亦每年私運了許多鴉片嗎啡，亦每年販賣了許多槍械子彈。河南陝西一帶人民受洋藥之害的固不知凡幾，而山東、河南、湖南、四川一帶土匪軍隊，亦正靠外國人接濟軍火，所以才能這樣猖獗。以我所聞，上海、漢口、萬縣、長春等處，都有常駐的做這種生意的外國人。他們正惟恐我們不亂啊！

　　有些人說，外國人要中國太平，然後中國人富庶，才可以與他們做生意。錯了！外國人何曾管中國太平不太平呢？中國不太平，何害于他們的生意？他們在炮火底下走進走出，傷了他們的人命，損失了他們的貨物，他們信口開河的找北京要賠。償他們怕中國不太平做什麼呢？

　　他們豈但不怕中國不太平而已；中國不太平，對於他們還有許多好處：

　　第一，中國不太平了，中國的水陸交通便會發生各種障礙。兵要拉差，盜匪要搶劫。只有外國人往來，有人護送。外國輪船上下，各方面不輕易惹他。因此中國行旅商貨，都要拿出洋錢來買外國的保護。他們既刮削了中國的金錢，還養成中國人仰賴他們的心理。

　　第二，中國不太平了，中國工業因原料成品運輸的不便利，不容易發達起來，而且容易衰敗下去。於是外國貨物乃得常保其銷路，或使其銷路更加擴張，不怕受中國國貨的抵制。

　　第三，中國不太平了，遍處因為饑寒驅迫，自然要逼出許多盜匪。這些盜匪，亦自然要漸漸惹到外國人身上來。於是外國人又可借此作我們的罪名，要我們賠他們的款，或者還要把鐵路與長江的管理權，讓他們攫去，以束縛我們行旅商貨的來往，使永無抵制他們貨物的力量。

　　總而言之，他們必須中國這樣不太平，才能得著許多好處。至於中國人流離疾苦，除了他們沒有死完的人性，偶爾覺得有點憐憫以外，他們完全不能理會。

　　我聽說麵粉公司盡可以有多餘的麵粉，他們隔壁仍然常會有餓死的人。紡織工廠盡可以有多餘的布匹，他們自己的工人，都不容易穿一件完全的衣服。做生意的人，不是不憐憫這些人的窮苦，但是他們要賺錢，他們不能問這些窮苦的人是怎麼樣。

　　人的道德心，最怕碰著了經濟上的計較心，一天有這樣經濟的制度——一天有這樣要不顧人家疾苦，或甚至於要利用人家疾苦以自圖利益的經濟制度——什麼道德行為總是空話呢！

　　英國美國人何曾一定要害中國人，不過這種經濟制度，使他非利用中國的禍亂，以自圖利益不可。這種經濟制度不改變過來，我們相信任何國家會是我們的友邦，真是癡人說夢話罷了！

　　載《中國青年》第三期

　　署名：代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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