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近最深切的覺悟|惲代英

最近最深切的覺悟

　　（一九一九年十月二日）

　　我以前好說職業的勝利，我說這話時，常同時包含兩種意思：（一）職業上能勝利，便社會能得益處。（二）職業上能勝利，自己衣食住的幸福便加增，自己的地位亦可以加增。然而現在想想，我要衣食住的幸福做什麼呢？地位要他加增做什麼呢？有一天晚上回家的時候，我忽然覺得我既是獨身的人，便是世界上多餘的一個人。比如我現在在家庭裡面，亦不能說是沒幸福，但是我那幸福從那兒來呢？或者是我父親招呼我，或者是任姑娘（父妾）招呼我，這是應該享受的幸福麼？這是說現在的事。論到將來的事，假令子強弟結婚，我應令子強弟婦招呼我麼？總而言之，我這個人不應該還談什麼家庭幸福。我若享了家庭幸福，總是不應該享受的，我若享不了家庭幸福，那卻是當然的。我既不應說什麼家庭幸福，我這人還希冀什麼衣食住的享受呢？所以我要求將來幸福，一定應在社會上求，在朋友中求。而且即以我已往的生活說，我為社會做事的時候，亦無暇顧及我衣食住的幸福。

　　我假如有錢，看見應該用錢的地方便用了，我對於自己衣食住欲望本亦不大，而且將來亦一定如已往的情形，無暇顧及自己的事，我何必去求那無暇享受的幸福呢？

　　論到地位一層，我現在很覺得無論在什麼地位，只要人盡心做去，社會上都得他的實益。

　　我以前亦沒什麼奢望，但總想一生做中學事業，比中學高的事業固然不想做，比中學低的事業卻亦有些不屑於做的處所。但是，現在想起來，做中學的事駕輕就熟，固然有些好處，但是中學的地位究竟太高了，是不是一生有希望做這種事，很是一個疑問。現在我覺得若有機會做小學的事，我還是一樣甘心。總而言之，只要有飯吃，有職分盡，我沒有一點對自己的計畫了。因為我這人只有以社會為家，以學校為家的辦法，所以我最便於做這完全為社會犧牲的事。但是眼前為家庭起見，我還不敢說完全犧牲的話，然而我後半生的事業，卻便如此的決定了，我想我能這樣用我的一生，我可以得朋友許多幫助，我亦可以幫助許多朋友，比眼前束縛於力不能勝的事業，似乎強許多倍。

　　選自惲代英一九一九年日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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