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惲代英 > 惲代英文集① | 上頁 下頁 |
懷疑論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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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九一五年五月一日、一九一六年一月七日、三月七日) 世人對於懷疑之說而有所研究者,大別之為三派。一、絕對的懷疑派;二、絕對的獨斷派;三、折衷派。此三派者各馳其說以求勝利。今世人信折衷派者獨多。然以吾觀之,此三說者,皆有可議者在也,故作懷疑論。 絕對的懷疑說 閎偉哉造化乎,奇閟哉宇宙乎。天何為而覆我乎,地何為而載我乎,日月星辰,何為而照臨我乎。吾人知其然而不知其所以然,如此類者甚多矣。博學如莊子,猶曰:吾生也有涯,知也無涯。大智如奈端,[1]猶曰:以吾之智比于海洋之一沙。嗟乎,哲人之所知不過如此。則天地之奇閟,果不為吾人所知也。今科學發明,人智進化,比於曩昔,固有異矣。然知人之出於猿,而不能知猿之所自出。知地球之生於微塵,而不能知微塵之所自生。任舉一問題,窮其根本,皆可以難碩學專門之士。則所知者,固仍甚淺。而研究科學為無益也。古者希臘辟羅氏知其理,故以為天下事事物物,皆非吾人所知,且非吾人所能知。學者莫如絕聖棄智,以求安心立命之地,此所謂絕對的懷疑派也。 人智範圍之研究 欲研究前說之當否,吾人不可不先研究人類智力究竟之範圍。即研究人類智力是否全知,或是否將來可以至於全知之地步也。彼以為人類為無所知,其為過當明甚。夫吾人雖不知天地之所以覆載,而固非不知天地之覆載。雖不知日月星辰之所以照臨,而固非不知日月星辰之照臨。然則吾人非不知,特不全知耳。彼以為不全知,即為不知,妄也。吾人現在不為全知,將來可以至於全知與否,雖聖人無從斷言。所可斷言者,據已往之事推測之,人智範圍,決非一定而不變。蓋隨文明之進化以漸次擴張者也。故今人智力之範圍,較古人為大。城市之人,較鄉人為大。讀書之人,較農工為大。此三尺童子所能稱道之者也。吾人雖不知猿之所自出,而固已知人之出於猿。雖不知微塵之所自生,而固已知地球之生於微塵。凡此皆今人所知,而古人之所不能曉。向使如辟羅所言,絕聖棄智,則今人何由而能知古人之所不能知。然則絕聖棄智,果不為良法也。且試以過去之事,推之于未來之世,但得後人不絕聖棄智如辟羅所言,又可斷言其必能知今人之所不能知,如猿之所自出,微塵之所自生之類。然則吾人以目前之所不知,而斷為將來永不能知,其妄謬又可知矣。然則辟羅之說果不為可信之說也。 絕對的獨斷派說 絕對的懷疑說既不可通,於是絕對的獨斷說起。此說與前說適為反對,而為含有宗教之氣味者也。宗教權威之及于人,其始事在起信,其居常在篤信。宗教者信仰也,舍信仰即無宗教。故宗教徒不許有懷疑之餘地。學者襲宗教之精神,於是奉聖賢為神智,以為無所不知,無所不能。故吾人受聖賢之指導,即無所用其懷疑。此其為說也,偏重於己之所知,而藐其所不知。凡其所不知者,或以為不足信,或以為不足論。故信天下之事,苟非其所謂不足信或不足論者,即彼以為無一事不能知,無一事不可信,而無一事有懷疑之必要也。 學者懷疑之必要 前說之不可信,固為極明。將以為折衷于聖賢,即無所用其懷疑,則必聖人真為全智全能。始可使聖人有一事不能知,有一事不能為,信聖人而不疑,即終不能知不能為。何況所謂聖人者,所不能知不能為之事,決無人敢斷其不過一二事乎(折衷聖賢後,信仰之蔽節中詳細論之)。不懷疑者,對於聖賢未發明之事,苟非其證據昭彰,歸之于自然無理可言之境。即以其證據稍不完全,而疑為實無其事,實無其理。此二者,皆其自阻進步之法,舉而發之,亦可笑也。 不足論之說 問日月何為而明乎,雷何為而有聲乎?電何為而有光乎?天何以有四時乎?驟不能答者,皆同聲曰:自然如此,是何足論。故日月自然而明,雷自然應有聲,電自然應有光,天自然應有四時。凡彼之所不知者,皆委之自然。即以自然為理根據而解釋之。天下之人,亦惰而不肯察,相率而附和之。若真無理不足論者,自科學興而昔之無理可言者,皆固有其理存,乃知向者之自愚也。夫蘋果之墜,非吾人所常見而以為自然應墜於地者乎?奈端疑此為未足,乃發明引力之定律。爐煙之升,非吾人所常見而以為自然應升於天者乎?司徒文疑此為未足,乃發明熱氣球之製造。此等大發明家,固舉世所以為天人。然非耳獨聰,目獨明,惟不肯自安於盲從,自陷於武斷。能疑舉世所謂不足論者而論之而已。然則吾人貴耳而不貴心,輕信彼愚且惰者之言,以為凡吾人之所不知者,皆為無理不足論,其自欺亦可笑矣。今者吾人雖知蘋果之墜,爐煙之升,為有理可言,而類此之事,猶委之于自然者仍不少。此天下文化進步所以遲滯之首因也。造將來世界之文明,造將來文明進步之善因者,其人姓名雖不可知,然必善疑而不輕信,必不輕委其所不知于自然不足論,如吾人所為則可知矣。 不足信之說 人有靈魂乎?世界有鬼神乎?必曰不可信。有舟而能飛於天空者乎?有艦而能行於海底者乎?半化之民,亦將疑其不可信,而文明之國民則不能不信之矣。有舟而可以不帆而駛乎?有樓而可以不梯而升乎?窮鄙之民,亦將疑其不可信,而通商之區,都市之民,則固目親見之,身親歷之,雖欲不信而不可得矣。吾居於市聞山野之民之所疑為不可信者則笑之,居於文明國而聞半開化之民之所疑為不可信者則笑之,又安知今謂靈魂不可信者,不猶等於不信世之有飛機潛水艇。謂鬼神不可信者,不猶等於不信世之有船、輪、升降機,同一為天下可笑之事乎?且吾非必欲人信靈魂信鬼神也,惟不討究其理,推求其事證,漫指為不可信。吾不能不疑其所謂不可信者,未必遂為天下之真不可信也。 要之獨斷派者不求之於理而妄信焉,妄不信焉,竊以為皆無是處也。學者苟知妄信不可,妄不信又不可,則知懷疑誠為學者不可少之美德也。 懷疑與文明 懷疑者,開文明之先路者也。茲分言之。 第一,精神文明之進化,其始每本於一新學說。新學說者,學者疑其現在之不為美,或美而不為備之思想之表現也。盧梭疑王權之悖而倡民權之說,卒以開今日民權之世界。嘉利生疑蓄奴之非而倡釋放之論,卒以開今日人道之美國。世人多而盧梭獨建大功者,世人不懷疑盧梭懷疑故也。美人多而嘉利生獨建大業者,美人不懷疑,嘉利生懷疑故也。然則吾人自限放一境而不疑其境之不美備,則無新思想,無新思想即無新學說,無新學說即無新世界。新世界之所以發生,即人心對於現在世界有所懷疑之結果,則懷疑之關係亦大矣。 第二,物質文明之進化,始于物理之發明,而發明之始基莫不起於疑世之不足論者為未必不足論,疑世之不足信者未必為不足信。如前述奈端司徒文之事可證矣。吾等之不為奈端司徒文者,以吾等不知疑故使天下人皆如吾人不知疑,則無奈端司徒文,是物質文明永無進化也。然則懷疑之關係於物質文明亦不小矣。故為世界而求其日益進化,為學識而求其日益正確,固非疑不為功。吾人居於某境而不疑,則終身學識限於此一境。稍進一步而不疑,則終身進步限於一步。使吾人疑而無止者,其進步亦無止也。陳獻章曰:學貴知疑,大疑則大進,小疑則小進。為知言矣。今學者不知疑,此所以終其身大惑而不解也。 充類至盡之懷疑 學者亦有稍能言懷疑之益者矣,吾又憾其懷疑之不能充類至義之盡也。讀四書者敢疑高頭講章,而不敢疑朱注;敢疑朱注,而不敢疑四書本文。彼漢儒之皓首窮經,守一先生之言而不敢疑議者無論矣。即宋儒以善疑名于世,吳槭先王應麟疑尚書古文,程子章子疑尚書今文,歐陽疑周官,朱子疑詩序,司馬光李覯疑孟子,如此亦可謂善疑者矣。然此就其敢疑者言之也。其所不敢疑,固動色相戒,無以異於漢儒之拘墟也。 讀者無以吾言猶河漢而無極也,吾正有不得不揭吾說之故。夫折衷之說,非世人所深信為不可易者乎?此說又非吾所敢信也,今請得以次論述之。 折衷說 折衷派之所以生者,一面震於懷疑之益,一面又怵於疑而無所折衷之害。即一面以為不疑則不智,坐於塗炭,而不能自知,一面又以為不信則不勇,惑於歧路而不知所從。故其為說也,常假定人生自某時至某時,為懷疑時代。過某時即應有所成就,而不容有所懷疑。康德曰,以懷疑為休息之地則可,以之為居住之地則不可。即此說也。 懷疑期限之研究 欲知前說之通否,吾人不能不先研究人生之懷疑為有期限乎?抑無期限乎?今將謂為無期限。此說聞者必詫其妄。雖然,懷疑者由於不知而起,故欲言懷疑之究竟有無期限,仍不得不反之于智力範圍之研究。即人類是否全知,或是否可以至於全知地步之問題也。如人類智力已為全知,則無懷疑之必要。如人類智力可以全知,則懷疑為有期限。如前所述,人智可以至於全知與否,既為未決之問題,則欲斷言懷疑為有期限與否,正不容易言之也。為折衷說者,必欲言人類至某期限即應不懷疑。不知欲使此說為正確,即不得不斷言人類至某期限即已全知,此說決不可以武斷也。向使人類終無一日至於全知,或雖有之,非吾人及身之所能至,則是吾人或吾身之懷疑永無已時,而遽謂懷疑為有期限,真不知何以自完其說也。 彼以為懷疑之有期限者,不知學者雖欲不懷疑而不可得也。將以為人而可以不懷疑,則天下必先皆有可信之事理。今求其可信者固絕少不易得也。然則學者苟欲求可信之事理,苟欲求真可信之事理,雖欲不懷疑,雖欲不以懷疑為居住之地,亦為勢之所不能也。或曰,折衷派之說,非必欲見事理之真也。如此則天為天,地為地,善為善,惡為惡,村舍童稚,莫不能指而知之,更無所用其懷疑。人必以不安於世之非真事非真理,而後有懷疑之心。以欲求真理而懷疑,卒不得真事理而止,亦多見其無謂而已。 吾人所以對於天下事理,往往有所不知。往往有所知而不能正確者,以下列四蔽障害之也。 一習俗之蔽。語曰:習俗移人,賢者不免。習俗者,不可思議之大魔物也。吾人昔日即以習俗為真理,以纏足為要務,忠君為大德。及人權主義興,然後知昔日之大非也。顧雖知昔日之非,然今日之信習俗為真理,每每猶如昨日之所為,則安知今日之事,不亦大非如前日乎。且無論常人之溺於習俗如此。亞裡士多德,希臘之聖人也,然主張蓄奴,主張殺敵,主張貴族政體,凡此皆非知其非而主張之,以囿於習俗之是非,故不覺而附和之耳。赫胥黎曰:睹非常則驚,見所習則以為不足察,此終身由之而不知其道者之所以眾也。呂東萊曰:日星何為而明?雲雷何為而起?山何為而峙?海何為而渟?是孰知其所以然乎。其文愈近,其理愈深,其跡愈顯,其用愈藏。人之所不怪者,有深怪者存焉,此世人之所不肯察也。及一旦見其目之所未見,聞其耳之所未聞,則以為大怪而不可測。呂東萊又曰:日星也,雲雷也,山海也,使未見者而驟見之,豈不大可怪耶。由是觀之,彼安於習俗之士,並不能知何謂常,何謂怪,而暇與論天下之真事哉!而暇與論天下之真理哉! 一信仰之蔽。信仰之蔽可分二種,一宗教徒之信仰天神,一學者之信仰聖賢是也。 信天神者,每讚揚之以為全智全能。後生小子更無懷疑之餘地。夫天神之有無,固非淺識者之所敢妄言。以吾所知,宗教之所謂天神必非天神之本體,不過出於一二人之想像而已。彼一二人者,既非全知,則所想像之天神,決無由而全知。一二人者,既非全能,則所想像之天神,決無由而全能,此甚易知也。且其所信之教不同,其所言之天神亦各異,將誰為真誰為非,誰為全智全能而可信者乎?彼宗教徒者,則皆不容以其心思猜度其天神。使天神之言行,幸而皆合於善,固將遵而從之。即有不善,亦不容有所疑,亦不容有所議,亦不容有所辭而不遵。如此則是宗教徒自阻于惡也。夫道自道,神之自神也。神而合於道,吾信道吾亦信神。神而離於道,吾信道吾不信神,如此可謂守道之士矣,然而道之真,邈乎難見也。世之偷而無志者,[2]則假託之於神,無論神之合於道與否,無往而不信神,即無往不以神為道,於是所信者,乃為神而不為道矣。故道而合於神,則因信神而信道,道而離於神,則因信神而違道。其始也,因道之不可知而托於神;其究也,因道之不合於神而叛道。如此,亦大惑矣,然而不自知也。不自知者,信仰過篤,不敢懷疑之過也。 宗教徒之不自用其心,而以其心徇天神,不足責也。學者篤信聖賢,不敢有所疑議,亦猶宗教徒之所為,則足怪矣。法言曰:群言淆亂,則折諸聖。又曰:舍五經而濟乎道者末矣。如此之語,學者宣之于口,筆之於書,常數數見。雖然,自吾觀之,則大異於是矣。吾以為吾人之于聖人,有不應折衷者,有不能折衷者,有不可折衷者。夫大道天下之公,非聖人所得私有。聖人之言行,偶合於道,而道固自道,不必遂為聖人之附屬品也。今不信道而信聖人,自以為吾知真理,凡與吾所知之說不同者,概名曰異端,真無以逃太哉子叔氏之譏矣。此不應折衷之說也。必欲折衷于聖人,必聖人真為全智全能而後可。以吾所謂聖人,宜莫如堯舜矣。然知人安民,禹以為帝其難之。博施濟眾,孔子以為堯舜病諸。則是堯舜猶有所未備也。有所未備,則不足盡折衷之用。此不能折衷之說也。且聖人之言,有為一時言者,有為一人言者。如夏日之飲水,冬日之飲湯,各有所宜,而不可易。學者不思時勢之不同,而惟欲竊聖賢之糟粕,以行於世,則亦將乘殷之輅,服周之冕,而後始為聖人之徒矣。或曰法聖賢者法其意而已,豈必如是。然聖人之言行,有跡可考者也。若其意,則無跡而不可考。不可考,安知其為聖人之意而能無謬誤乎。且使甲乙同一法聖人之意,而甲以為如此,乙以為如彼,聖人不作,誰得而是非之。則是所謂法聖人者,遂不必真為法聖人矣。此不可折衷之說也。姑舍是,敢問何如,斯可謂之聖人也已。吾聞孔孟之徒,以堯舜為聖;墨子之徒,以大禹為聖;老莊之徒,以被衣齧缺為聖。吾固謂事之紛歧而折衷於聖,所謂聖者又不一,則吾安從而折衷之。故吾以為非全知全能之人,不能知他人之全知全能。即非聖人,不能知他人之為聖人。吾不為聖人,故吾不知誰為聖人。誠如此,則吾雖欲折衷于聖人,而不可得也。 一耳目之蔽。耳目之所以不可恃者,約而舉之則有三因。世人不察,而以為極可恃也。夫吾鄉所未見之事物,不能斷為天下之所無有。吾身所未見之事物,不能斷為後世之所無有。今鄉里農夫,不見飛艇,而不信飛艇。不知催眠術,而不信催眠術。此耳目不足以知天下之事,而妄欲自信其耳目之過也。且何獨鄉里農夫為然,彼自矝開通之士,而少見多怪,豈有所愈於彼哉。以歐洲之民,其所見奇技淫巧,日新月異,宜不泥於其耳目之見矣。然以德人,猶不能信徐柏林飛艇于未成功之先,即全歐各國亦莫不嘲為無希望之骨董修繕業。即今成功矣,然後瞠然自笑向者之陋,則是其見亦無以異于鄉里農夫也。故耳目之所以不可信者,以其不足以知事物之全也。(一)且耳目豈獨不足以知事物之全而已,即其所知者,又往往不得正確而生誤覺。如身體疲勞,則舌減其辨味之力。此味覺之不足恃也;有小腫痛,以手撫之,則覺其極大。此觸覺之不足恃也。視覺若為可恃矣,然坐眢井而觀天,則不知天之本狀。戴著色眼鏡而觀物,則不知物之本色。此人人所知也。坐汽車而行,則見山川草木皆向後卻走。從城樓而望,則見牛如羊,見羊如豕。如此類者,吾人所以知山川草木,未嘗卻走。所以知如羊者為牛,如豕者為羊,皆以不信耳目而他有所信也。孟子曰:耳目之官不思,不思則蔽於物。吾人不知日為七色,而以為白色。不知地形為橢圓,而以大平方,皆耳目蔽於物之明證也。故耳目之所以不可信者,以其不足以知事物之真也。(二)且耳目又不獨不足以知事物之真而已,即使有所真知,又往往不揣其本而齊其末。孟子曰:天下之言性者,則故而已矣。莊子曰:六經者,先王之陳跡也,豈其所以跡哉。自天下以故言性,而所言乃非性。以六經言聖人,而所言乃非先王。如此者非不真知,惟知末而不知其本耳。世之研究女子參政問題者,舉女子生理心理之弱點以為根據,其說非不有理而可信也。然彼獨不知今之所謂生理心理者,皆以積世進退之所致,固不足代表本來之生理心理。蓋政治之事,不欲女子干預,故女子掌治之才,遂與日而俱退。然若據此而謂天固限制女子,不使參政,則又誤以已然為當然,竊以為無以服女子之心也。故耳目之所以不可信者,以其不足以知事物之本也。准此則耳目所知甚少,而耳目所知之事,又不必為可恃,彼以為耳目為天下之最可信者,豈不大誤而可笑哉。 一感情之蔽。淮南子曰:載哀者見歌聲而哭,載樂者見哭聲而笑。哀可樂者,笑可哭者。載使然也。嗟乎,感情之可以亂事物之真,乃如此乎。同一人也,或親而愛之,或遠而惡之。同一事也,或恩而譽之,或怨而謗之。於此之中必有一是,必有一非也。然蔽於感情,則雖知其不義而犯之不惜,甚且忘其不義。大學言:心有所忿憤,則不得其正;有所恐懼,則不得其正;有所好樂,則不得其正;有所憂患,則不得其正。又言,人之其所親愛而辟焉;之其所畏敬而辟焉;之其所哀矝而辟焉;之其所敖惰而辟焉。故以王安石之知人,猶謂韓魏公形相好耳。司馬溫公之敬賢,猶謂韓通為愚愎。此足以證感情為蔽之甚矣。鶡冠子曰:體雖安之,而勿敢處,然後禮生。心雖欲之,而不敢信,然後義生。[3]所謂勿敢處、勿敢信者,疑感情之不合於理故也。然則恣情縱欲,不自檢點,其害理可知矣。若夫心有所思,即若目有所見,耳有所聞,因一切妄想成一切幻覺者,此又一種更下之感情,其為害無論矣。 載《光華學報》第一年第一期、第二期、第三期 署名:天逸 注釋 [1]奈端,即牛頓。 [2]偷:苟且,怠惰。 [3]見《鶡冠子·著希第二》。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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