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濃春日記(3)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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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月十八日(三月廿七),星期六,晴熱。 今天陳主席啟節南巡,約須半月後返省城,去省署送行時,已來不及了。天氣熱似伏中,頗思杭州春景,擬于主席未回之前,回裡一看家中兒女子。 午後謝六逸氏有信來索稿,為抄寄前詩一道。明、後兩日內,當把《閒書》編好,預備親自帶去交給良友也。今日為舊曆二十七日,再過兩日,春事將完;來閩及三月,成績毫無,只得兩卷日記耳,當附入閒書篇末,以記行蹤。 四月十九日(三月廿八),星期日,熱稍褪,午後雨。 晨起,入城會友數人;過壽古齋書館,買李申耆《養一齋文集》一部,共二十卷,系光緒戊寅年重刊本,白紙精印,書品頗佳。外更有陽湖左仲甫《念宛齋詩集》一部,版亦良佳;因左為仲則摯友,所以出重價買了來,眉批多仲則語。 中午回寓,則《閩報》社長松永氏已候在室,拉去伊新宅(倉前山)共午膳。宅地高朗,四面風景絕佳,謂將於夏日開放給眾友人,作坐談之所。飯後,複請為《閩報》撰一文,因自後天起該報將出增刊半張,非多拉人寫稿不可,答應於明晚交卷。 晚上,雨過天青,至科學館列同學會聚餐席,到者二十餘人,系帝大同學在閩最盛大之集會;約於兩月後再集一次,以後當每兩月一聚餐也。 眼痛,一時頗為焦急,疑發生了結膜炎,半夜過漸平復,當系沙眼一時的發作。 四月二十日(三月廿九),星期一,陰,後微雨。 晨五時即醒,便睡不著。心旌搖搖,似已上了歸舟。為葛志元書條幅一張,系錄舊作絕句者。 八時起為《閩報》撰一小文,為《祝閩報之生長》。傍午出去還書籍,買行裝;良友之書,打算到船上去編。今天為舊曆三月底,按例下月閏三月,尚屬春末,但這卷日記,打算終結於此。 晚上還有為設筵作餞者數處,大約明日船總能進口,後日晚間,極遲至大後天早晨,當可向北行矣;三月不見霞君,此行又如初戀時期上杭州去和她相會時的情形一樣,心裡頗感得許多牢落也。 (一九三六年四月二十日午前記) 中午商務書館楊經理約在鼓樓西街一家小館子裡喝酒,飲至半酣,並跑上了愛園去測字。兩人同寫一商字,而該測字者,卻對答得極妙,有微中處;且謂床宜朝正西,大富貴亦壽考。 自愛園出來,又繞環城路步行至南門,上了烏石山東面的石塔。這塔俗稱黑塔,與於山西面之白塔相對;共高七層,全以條石疊成。各層壁龕中,嵌有石刻佛像,及塔名碑與捐資修建之人名爵裡等。最可惡的,是拓碑的人,不知於何時將年份及名姓都毀去了;但從斷碑爛字中,還可以辨出是五代末閩王及宮中各貴胄妃嬪公主等集資修建者,當系成於西曆第十世紀上半期中的無疑。福州古跡,當首推此塔,所可恨的,是年久失修,已傾坍了一二層了。勉強攀登上去,我拼了命去看了一看各龕中的石刻。所見到的,是第三層上東面的那塊「崇妙保聖堅牢之塔」的大字碑,及第二層「南無當來下生彌勒尊佛」的刻像,一角刻有「女弟子大閩國後李氏十九娘,為自身,伏願安處六宮,高揚四教,上壽克齊於厚載,陰功永福于長年」的兩條願贊。此外每層各有佛像,亦各有不同的佛名和願贊刻在兩角,如尚氏十五娘,王氏二十六娘(當系公主之出嫁者)、二十七娘之類。兩禮拜後若重返福州,想去翻出志書舊籍來,再詳考一下。臨行之前,發現了這一個寶庫,也總算是來了一趟福州的酬勞。至如蓮花峰下閩王審知的墓道之類,是盡人皆知的故實,還不足為奇,唯有這塔和浙江已倒的雷峰塔有同世紀之可能的一層,卻是很有趣的一件妙事。已將行裝整理了一半了,因下午偶然發現了此塔,大喜欲狂,所以又將筆墨紙篋打開,補記這一條日記。晚上須出去應酬,以後三五天內,恐將失去執筆的工夫。 (二十日下午五時記)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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