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閩遊日記(3)


  二月十六(正月廿四),星期日,晴暖。

  七時頃,就有青青文藝社社員陳君來訪,系三山中學之學生,與談至十時。出去看小月於印花稅局,乃洵美之胞弟,在此供職者;坐至十一時,去應友人之招宴。買《閩詩錄》一部,錢塘張景祁之《雅堂詩》一部;張為杭州人,遊宦閩中,似即在此間住下者,當系光緒二十年前後之人。

  飯後返寓,正欲坐下來寫信,作稿子,又有人來談了,不得已只能陪坐到晚上。

  晚飯在可然亭吃的,做東者系福建學院院長黃朴心氏。黃為廣西人,法國留學生,不知是否二明的同族者。

  二月十七日(正月廿五),星期一,晴熱。

  晨起又有三山中學之青年三人來訪,為寫條幅兩張,橫額一塊。

  中午複去城內吃飯,下午作霞信,廈門青年會信,及日本改造社定書信。

  二月十八日(正月廿六),星期二,微雨時晴。

  上午在看所買的《福州志》之類,忽有友人來訪,並約去同看須賀武官;坐至十二點鐘,同松永氏上日本館子常盤吃午飯。酒喝醉了,出言不慎,直斥日本人侵略的不該,似於國際禮貌上不合,以後當戒絕飲酒。

  傍晚,小月來約去小有天吃晚飯,飯後走至十點左右回寓。正欲從事洗滌,晉江地方法院院長同鄉書農李氏忽來謁,與談至十二點始去。

  二月十九日(正月廿七日),星期三,陰悶。

  今天精神不爽,頭昏腰痛,午前來客不斷,十二點五十五分去廣播電臺播音。晚上接杭州來的航空信平信共三封,一一作答,當于明天一早,以航空信寄出。為《論語》寫的一篇《編輯者言》,也於今天寫好,明日當一同寄出。

  最奇怪的一封信,是一位河南開封的兩河中學生所發者,他名胡佑身,和我素不認識,但這次卻突然來了一封很誠懇的信,說買了一條航空獎券,中了三獎,想將獎金千元無條件地贈送給我。

  以後的工作愈忙了,等明晨侵早起來,頭腦清醒一點之後,好好兒排一張次序單下來,依次做去。雖然我也在害怕,怕以後永也沒有恢復從前的勇氣的一日了。

  二月二十日(正月廿八日),星期四,陰雨,東南風大。

  晨七時起床,急趕至郵政總局寄航空信;天色如此,今天想一定不能送出,滬粵線飛機,多半是不能開。福州交通不便,因此政治、文化,以及社會情形,都與中原隔膜,陸路去延平之公路不開,福州恐無進步的希望。

  老同學劉愛其,現任福州電氣公司及附屬鐵工廠之經理;昨日傍晚,匆匆來一謁,約於今日去參觀電廠。十時左右,沈秘書頌九來談及發行刊物事,正談至半中而劉經理來,遂約與俱去,參觀了一周。

  午後過後街,將那一篇播音稿送去。買武英殿聚珍版叢書中之《拙軒集》《彭城集》《金淵集》《宋朝實事》各一部;書品不佳,但價卻極廉。比之前日所買之《晉江丁雁水集》、周亮工《賴古堂詩集》,只一半價錢也。

  晚上抄福清魏惟度選之《百名家詩選》的人名目錄,雖說百家,實只九十一家,想系當時之誤。而選者以己詩列入末尾,亦似未妥,此事朱竹垞曾加以指摘。

  二月二十一日(正月廿九日),星期五,陰雨。

  半夜後,窗外面鞭炮聲不絕,因而睡不安穩。六時起床,問聽差者以究竟,謂系廿九節,船戶家須祝賀致祭,故放鞭炮。船戶之守護神,當為天后聖母林氏,今天大約總是她誕生或升天的日子(問識者,知為敬老節,似系緣於目蓮救母的故事者。)

  午前九時,與沈秘書有約,當去將出刊物的計劃,具體決定一下。十一時二十分,又有約去英華中學演講,講題《文藝大眾化與鄉土文藝》。中午在大新樓午膳,回來接兒子飛的信,及上海邵洵美、杭州曹秉哲來信。

  晚上招飲者有四處,先至飛機場樂天溫泉,後至聚春園,再至河上酒家,又吃了兩處。明日上午九時主席約去一談,十時李育英先生約在湯門外福龍溫泉洗澡。作霞信一,以平信寄出。

  二月二十二日(正月三十日),星期六,陰,時有陣雨。

  昨晚入睡已遲,今晨主席有電話來召見,系詢以編纂出版等事務者,大約一兩月準備完畢後,當可實際施行。施行後,須日去省府辦公,不能像現在那麼地閒空了。

  中午在河上酒家應民廳李君的招宴,晚上丁誠言君招在伊岳家(朱紫坊之五)吃晚飯;丁君世家子也,為名士陳韞山先生之愛婿,亦在民政廳辦事。發霞信一。

  二月二十三日(陰曆二月初一日),星期日,陰雨,微雨時作。

  午前發霞信一,因昨晚又接來信也。欠的信債文債很多,真不知將於何日還得了。計在最近期間,當為《宇宙風》《論語》及開明書店三處寫一萬四五千字;開明限期在月底,《宇宙風》限期在後日(只能以航空信寄去),《論語》亦須於月底前寫一篇短稿寄去。三月五日前,還有一篇《文學》的散文(《南國的濃春》),要寄出才行;良友的書一冊,及自傳全稿,須遲至下月方能動手了。

  于去烏石山圖書館友社去講演並吃中飯之先,以高速度寫了趙龍文氏、陸竹天氏、曹叔明氏信三封;以後還須趕寫者,為葛湛候氏、周企虞氏、徐博士(南京軍委會)、曼兄,以及朱惠清氏等的信。大約明後日于寫稿之餘,可以順便寫出。

  二月二十四日(陰曆二月初二日),星期一,晴爽,有東南風。

  晨七時起床,有南方日報社閔君來訪,蒙自今日起,贈以日報一份;後複有許多青年來,應接不暇,便以快刀切亂麻方法,毅然出去。先至西門,閑走了一回,卻走到了長慶禪寺,即荔子產地西禪寺也。寺東邊有一寄園,中有二層樓別墅一所,名《明遠閣》,不知是否寺產。更從西禪寺走至烏石山下,到烏石山前的一處有奇岩直立的廟裡看了一回;人疲極,回來洗澡小睡,醒後已將六點。頗欲寫信,但人實在懶不過,記此一段日記,就打算入睡矣。

  周亮工著之《閩小記》,頗思一讀,但買不到也借不到;前在廣州,曾置有《周櫟園全集》,後於回上海時丟了,回想起來,真覺得可惜。

  陽曆三月一日,為陰曆二月初八,親戚趙梅生家有喜事,當打一賀電;生怕忘記,特在此記下一筆。

  本星期四,須去華南文理學院講演;星期日,在南方日報社為青年學術研究社講演,下星期一上午十一至十二時,去福建學院講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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