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郁達夫 > 郁達夫書信集 | 上頁 下頁
致胡適


  胡先生:

  我並不認識你,你當然是不認識我的。你們的那一番文藝復興的運動,已經喚起了幾千萬的同志者。大約不認識你的青年學生,唐唐突突的寫信給你的人,也一定不少的了……我也就是這些青年學生中間的一個人。我此番想寫這封信給你的動機,大約也是同另外的青年的差不多。自己的心理解剖,同老式的欽慕的話頭,我想不再說了。

  我已經在國外住了多年了,此番回來,並非為求做官回來的,不過因為生在江南,長在外國,做了中國的百姓,還沒有看見祖國的首都過,恐怕被人家尋問起來,有回答不出的地方。所以才於前月初四決定回國來走一次,一則可以看看多年不見的祖母、母親,二則可以廣廣知識。如今到了北京之後,已經有一禮拜了。想去看看的地方,同北京的社會的習俗趨勢,大約已經觀察了十之六七了。寒風吹起來的時候,晨霜降落來的時候,我又不得不同鴻雁一樣的飛到外國去(因為我在大學還沒有卒業),所以我在北京只有二禮拜好住了。RW Emerson說:

  「我也同當時的許多少年人一樣,對於愛亭袍(edinburgh)的諸公及與《愛亭袍雜誌》(edinburghreview)有關係的諸公,覺得感恩不淺(因為受他們的指教不少)——就是對jefferson、mackintosh、hallam及scott、playfair與dequincey的諸公,並且我那淺薄蕪雜的讀書知識催發起了一種想同coleridge、wordsworth、lamb、dequincey及各種批評雜誌上的最偉大的寄稿家Carlyle等三四個著作家面會面會的願望來。所以我若說仔仔細細的尋問起那引誘我到歐洲去的原由來,——那時候我病了,醫生勸我旅行——恐怕還是想去見見那幾位人物的那一種念頭,居其大半呢。」

  我若說作起還鄉記來,我也想這樣的說,不過把carlyle那些名字換幾個現代的中國人名罷了。這幾個中國人名的裡邊,有一個就是你的名字!

  我的信的最後的目的,已經說出了,你許我不許我,我也不能預料。然而萬一你不許我的時候,恐怕與我的Dignity英語,尊嚴。有些關係,所以我現在不能把我的名姓同我的學籍通知你。你若說肯寫回信來,約我幾時幾日在何處相見,請你寫下記的address就對了。我也忙,你也忙,所以我也不敢多寫了。這一張信稿的章句、言語、書寫,都蕪俗得很,我也不想再來抄一張過,我也更沒有工夫來推敲了。失禮的地方,只能請你寬恕我罷。

  本京西城錦什坊街巡捕廳胡同

  門牌二十八號

  James Daffyowen

  十月十三日夜十時書

  回信最好請你用英文寫。

  (選自《胡適來往書信選》下冊,一九八〇年八月中華書局版)


學達書庫(xuoda.com)
上一頁 回目錄 回首頁 下一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