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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九二八年六月十八日自東京途中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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親愛的: 我現在一個人在火車裡往東京去;車子震盪得很凶,但這是我和你寫信的時光,讓我在睡前和你談談這一天的經過。濟遠隔兩天就可以見你,此信到,一定遠在他後,你可以從他知道我到日時的氣色等等。他帶回去一束手絹,是我替你匆匆買得的,不一定別致;到東京時有機會再去看看,如有好的,另寄給你。這真是難解決,一面是為愛國,我們決不能買日貨,但到了此地看各樣東西製作之玲巧,又不能不愛。濟遠說:你若來,一定得裝幾箱回去才過癮。說起我讓他過長崎時買一筐日本大櫻桃給你,不知他能記得否。日本的枇杷大極了,但不好吃。白櫻桃亦美觀,但不知可口不?我們的船從昨晚起即轉入——島國的內海,九州各島燈火輝煌,于海波澎湃夜色蒼茫中,各具風趣。今晨起看內海風景,美極了,水是綠的,島嶼是青的,天是藍的;最相映成趣的是那些小漁船一個個揚著各色的漁帆,黃的、藍的、白的、灰的,在輕波間浮游,我照了幾張,但因背日光,怕不見好。飯後船停在神戶口外,日本人上船來檢驗護照。我上函說起那比較看得的中國的女子,大約是避綁票一類,全家到日本上岸。我和文伯說這樣好,一船上男的全是蠢,女的全是醜,此去十餘日如何受得了。我就想像如果乖你同來的話,我們可以多麼堂皇的並肩而行,叫一船人盡都側目!大鋒頭非得到外國出,明年咱們一定得去西洋——單是為呼吸海上清新的空氣也是值得的。 船到四時才靠岸,我上午發無線電給濟遠的,他所以約了鮑振青來接,另外同來一兩個新聞記者,問這樣問那樣的,被我幾句滑話給敷衍過去了,但相是得照一個的,明天的神戶報上可見我們的尊容了。上岸以後,就坐汔車亂跑,街上新式的雪佛洛來跑車最多,買了一點東西,就去山裡看雌雄瀧瀑布,當年叔華的兄姊淹死或閃死的地方。我喜歡神戶的山,一進去就撲鼻的清香,一般涼爽氣侵襲你的肘腋,妙得很。一路上去有賣零星手藝及玩具的小鋪子,我和文伯買了兩根刻花的手杖。我們到雌雄瀧池邊去坐談了一陣,暝色從林木的青翠裡濃濃的沁出,飛泉的聲響充滿了薄暮的空山:這是東方山水獨到的妙處。下山到濟遠寓裡小憩;說起洗澡,濟遠說現在不僅通伯敢於和別的女人一起洗,就是叔華都不怕和別的男性共浴,這是可咋舌的一種文明! 我們要了大蔥麵點饑,是蔥而不臭,頗入味。鮑君為我發電報,只有平安兩字,但怕你們還得請教小鶼,因為用日文發要比英文便宜幾倍的價錢。出來又吃鰻飯,又為鮑君照相(此攝影大約可見時報)。趕上車,我在船上買的一等票,但此趟急行車只有睡車二等而無一等,睡車又無空位,怕只得坐這一宵了。明早九時才到東京,通伯想必來接。後日去橫濱上船,想去日光或箱根一玩,不知有時候否。曼,你想我不?你身體見好不?你無時不在我切念中,你千萬保重,處處加愛,你已寫信否?過了後天,你得過一個月才得我信,但我一定每天給你寫,只怕你現在精神不好,信過長了使你心煩。我知道你不喜歡我說哲理話,但你知道你哥哥愛是深入骨髓的。我親吻你一千次。 摩摩 十八日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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