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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九


  「可是海倫·曼斐兒?」

  「是的。」她說:「但是她近來對於音東竟不熱心起來。」

  「怎麼?」我說:「我想不會的。」

  「今天梅百器教授的茶會,他非常惋惜地說海倫近來想放棄音樂了。」

  「想放棄歌唱?」我奇怪極了,怎麼海倫一直不同我談起呢?──我想。

  「是的。」她說。

  「啊──」

  「什麼?」

  「剛才曼斐兒太太打電話給我,說要來看我,我想一定也是為這件事情。」我說。

  「我想是的。」她站起來,走了幾步,坐到我的附近,她說:「她母親為這件事太傷心了,你大概也知道她對於女兒的期望。」

  「自然,」我說:「當我們對於海倫都有十分期望的時候,她母親一定是在一百分以上了。」

  「不但這樣。」她說:「你可知道她母親的過去。」

  「對於歌唱天賦也很高。」

  「她家裡對她的期望極大。」她說:「但是她愛了一個美國飛行家。當時她們音樂的家庭極力反對,結果她同愛人偷跑到別處結了婚。」

  「這就是曼斐兒先生。」

  「這就是海倫·曼斐兒的父親。」她說:「從此她就放棄音樂,所以她對於她天才的女兒有比普通父母更多一百分的期望。」她說著又站起來,站到桌邊,拿一支香煙。

  「你也抽煙了?」我問。

  「偶爾玩玩。」她拿著煙看看:「這煙我到沒有抽過。」

  「Era,」我為她點火:「我怕你不會喜歡。」

  她吸著煙,走到書桌邊靠著,噴一口煙在空間,望著它散開去,沉著、肯定、遲緩地說:

  「可是如今,曼斐兒太太的女兒又為戀愛要辜負上帝給她的天才,與人類給她的期望。」

  「為戀愛?」我問。

  「這只有我一個人知道,我也沒有告訴別人,她在愛一個男人。」她說:「而我覺得告訴你是很妥當的。」

  門忽然開了,僕人帶進曼斐兒太太,她的胖面,露著淡淡的笑容,笑容中蘊蓄一些頹傷,見了我像是得到點安慰似的:

  「徐!」她同我親密的握手,又同梅瀛子握手:「你真好,為我的事情比我還早來。」

  我招呼她坐下。她胖得難以喘氣,外加走了點路,所以沒有說話,梅瀛子問:

  「坐電車來的麼?」

  「是的。」

  於是,她喝了一口我倒給她的汽水,她說:

  「我想梅瀛子已經同你講過,我女兒忽然要放棄音樂了。」

  我一面聽著她,一面不自覺的有萬種的不安,心跳著,眼睛想避開她的視線,我沒有說一句話,聽她吐一口氣說:

  「你待她太好,借書給她,指教她,開導她。」她歇了一會又說:「但是她是一個太愛用思想的孩子,現在,她已經沉湎於你借她的書中,她沒有興趣練唱,天天讀書摘劄記,最近時時說要研究哲學。」忽然她轉了語氣:「徐,你千萬不要誤會,我並不是怪你,但是她對你很相信,你會給她影響,所以我來同你商量,請你想法子勸勸她,叫她不要放棄音樂。」她忽然問我:「你覺得她是不是在音樂方面有特殊天才?」

  「自然。」我說。

  「我相信她不適宜於研究哲學。」

  「自然。」我說。

  梅瀛子偷偷地望我,帶著頑皮的笑容,我說:

  「這真是出我意料以外,我同她談談藝術,牽聯到哲學上的問題,她問我借書,我自然借給她。我滿以為思想上哲學上的書可以充實一個藝術家的靈魂,怎麼想到她會改變了興趣。」

  「我一點沒有怪你的意思。」曼斐兒太太誠懇地說:「我現在希望你肯好好地勸勸她,使她的興趣回到歌唱上來。」

  「一定勸她,而且我相信我會使她放棄哲學,」我說:「這決不是嚴重的問題,曼斐兒太太,請你放心。」

  「我也覺得這是很簡單的問題,」梅瀛子俏皮地對我笑笑說:「我想我一定可以幫你,使海倫繼續不辜負她的天賦。」

  「我想在學習心理上,我們到了學習的高原,因為進步的遲緩常常會對於別的學科發生興趣,而到另一科學的高原時,又會覺得厭倦的。」我說:「總之,一切都在我身上,我一定使她回到歌唱的前途上去。」

  曼斐兒太太眉心似乎減去了焦憂,潤濕的眼睛透露感激的光芒,她點點頭,雙迭的下頻有柔和的蠕動。

  「曼斐兒太太,這件事情你交給我們,現在不要談了。」梅瀛子說:「我們出去乘乘涼,怎麼樣?」

  曼斐兒太太沒有異議,我自然只好贊成,我陪著她們兩位出來。那輛紅色的汽車實在誘人,我說:

  「讓我駕車好麼?」

  「好的。」梅瀛子說。但當我讓曼斐兒太太坐上後面的車座時,梅瀛子已坐在駕駛座的旁邊,我為曼斐兒太太關上車門,坐到駕駛座去,梅瀛子說:

  「我還是第一次看你駕車呢。」

  「恐怕很生疏了。」我說:「到哪兒去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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