做任何工作都要想一想|謝覺哉

做任何工作都要想一想

　　（一九六二年四月十日）

　　今天我講的題目叫「想一想」。

　　兩千多年前的孟子說過：「心之官在思，思則得之，不思則不得也」。他說的心即是今天說的腦子。腦子的職務是想。任何事情，想，就能得出道理，找得辦法，不想，就得不出道理，找不到辦法。我們馬克思主義者想的內容和想的方法同孟子時代的人自然不同。但要多用腦筋想，自古以來有成就的人都是重視的。有些人不愛想，害怕動腦筋，或者雖然想了，但沒有找到想的方法，想錯了；還有一些人自己不想，也不許人家想。這更要不得。我們工作有許多成績，這些成績表現在哪裡？是怎樣取得的？要想；我們工作也有不少缺點和錯誤，這些缺點和錯誤又是什麼？怎樣產生的？也要想。任何工作要做好，首先就要使自己所想的和客觀外界的規律性相符合。如果違背了就必然要碰釘子。碰一次釘子要長一智。怎樣才能長智呢？要想，依據實踐的材料去想，這樣的想才不是空想。

　　做任何工作要想，做政法工作更要想。我們知道任何案子都不是從天空掉下來的，總有它發生的社會原因。而這些原因又往往是錯綜複雜的。如果我們不大喜歡用腦筋或者用得不夠，就很難認識清楚，也很難處理得當。我們現在辦了不少案子，那一件不是與社會原因有關？搞審判工作的人，就要瞭解和研究這些原因。通過審判活動，把這些原因裡面的消極因素消除或減弱，把積極因素扶植和加強起來。積極因素和消極因素這是兩個對立的東西，但也可能發生轉化。我們的工作就是要儘量使消極的因素向積極方面轉化，而且要促進它轉得快。這就需要對每個案件的具體情況，詳細地加以分析研究。分析案件的事實、因果、性質，分析怎樣處理合適，能得到很好的效果。如果不全面分析，出了差錯，不但是這個案子辦得不妥，而且影響到我們社會上制止消極因素，扶植積極因素這個政策。所以學會想很重要。

　　要做到這點，得下苦功，勤學苦練，摸出個規律來，熟能生巧。中國有句老話，叫做「目無全牛」。這個故事，載在《莊子》上。說有一個會宰牛的人，他的宰牛刀用了19年，宰割過幾千頭牛，可是刀還是嶄新的。人家問他這把刀用這多年為什麼還是嶄新的？他說：「我初宰牛時，看見牛是全的，3年以後，我就沒見過『全牛』了。只見它是一堆骨頭和肉，湊合在一起，肉與肉間、骨頭與骨頭間、骨頭與肉間，有很大的空隙。我的刀口很薄，牛的骨肉間有隙，以很薄的刀口入有隙的肉與骨，刀口可遊行自在碰不到阻礙，所以我的刀用了19年，還是新的。……」所以後來人們稱讚會辦事的人，常說他是「目無全牛」。我們辦案的人，審理一件案子，也要「目無全案」。一個案子總是若干事實和行為的連續，其間不會沒有間隙。要學會找這些間隙，你們辦過的許多案子有很巧妙地找到間隙的。（例略）我國歷史上講清官會破案，就是別人沒有看出的間，他看出來了。我們搞司法工作的人，應當學會這一手，經常動腦筋，深入調查，發現問題，找出破綻，而且隨時總結經驗，才能提高辦案能力。

　　我們司法機關辦案，叫做審判。審是審清事實，判是依據國家的法令、黨的政策做出判決。審清事實是最麻煩的事。公安機關是審，檢察機關也是審，法院根據公安、檢察方面審出的材料，再來一次審，這是為了對案件的高度負責，不馬虎從事，不草率結案。要知道辦案子，是懲辦也是教育。不僅是教育原告、被告，而且能教育社會上所有的人。處理上訴、申訴的案子要認真，人家既然提出了上訴、申訴，總有他認為對的道理，應該考慮分析，調查研究，對的接受，不對的解釋批駁，總之要講明道理，以理服人。不能以輕率的、官僚主義的態度對待上訴或申訴。「上訴無理，予以駁回」，要指出無理的地方，否則，即使是應該駁回的，由於不說出其所以要駁回的道理，那麼這種駁回的判決，人家看了會感到是無力的。

　　為什麼有的判決不大說理？主要是沒有去想。或者想了，卻沒有想對，至於連事實都沒有搞清的，自然更講不出理來，所以弄清事實很重要。當然，也有些事實不要過於弄清，比如男女之間暖昧的事，本來搞不清，有的審判人員硬要去搞清，逼供誘供，以至弄出事故。我看功夫不要用在這上面。

　　婚姻糾紛問題，主要是離婚問題。這類案子無論那個省，都占到民事收案的百分之七八十以上。這確是難辦的事。離與不離怎樣掌握？希望你們好好研究一下。我想，輕率判離是不好的，可以和好的，要調解他們和好。但確實已不能和好的，定要強制人家和好，其效果往往不好。一對確已不能在一起生活的夫婦，離了，對社會有什麼不好呢？所以處理離婚案件一方面要調解，能和好的使他們和好；另方面實在不能和好的就不要勉強判決不離。

　　辦案總要有個框框，所謂依法辦事。比如刑事方面有懲治反革命條例、懲治貪污條例；民事方面有婚姻法；法律程序和審判制度方面有人民法院組織法等等。這些框框總結了多年來對敵鬥爭、處理人民內部矛盾和審判工作的許多基本經驗，儘管其中有些由於情況的變化，有所更動，但有許多今天看來仍然是非常良好的經驗，是我們審判人員實事求是的準則。近年來有些審判人員也把它丟到腦後，忘記了，這是不應該的。我們的框框還很不夠，很多地方已開始注意，開始認真總結近幾年來的經驗教訓，寫出若干條，以便共同遵守。這是大的框框，補上述條文的不足。還應當總結些具體的經驗，如量刑的案例，作為大家的參考。

　　有一些案子牽涉到機關和工作人員的，一定要注意，不能以起訴書上沒有起訴他們就不管。從案子中看到的某方面工作漏洞，比如最近發生比較多的投機倒把和盜竊案件，聯繫到財經、商業部門制度紊亂、管理不嚴、「開後門」等等。我們遇到這類案件，不是單純的辦完就算，還應該尋根問底，找出各方面的原因，提供有關單位注意，必要時還要傳訊他們，審判他們，使那些死官僚主義清醒一下，使違法分子不能漏網。

　　要動腦子的事多得很。剛才說的人民法院組織法就有四十條，上面說到了人民法院的組織建設、職權任務、審判程序制度。還說到被告人有辯護權，當事人不服判決可以上訴、申訴，下級法院的審判工作受上級法院監督等，這些都是大家知道的，可是執行起來，有些地方往往就不是這樣。看來，有許多問題，我們法院同志也應該重新學習一下。所謂重新學習，就是說我們過去已經學過了的東西，忘記了甚至把它曲解了，現在提倡重新學習，為的使我們思想認識回到正確的軌道上來。還有很多黨和政府某一時期的扼要的指示，比方懲辦與寬大相結合；少殺長判；少殺少捕少管以及最近說的治安管理從嚴。這裡面就有很多值得想的。

　　關於從寬和從嚴的問題。寬和嚴是對立的統一。有句老話：「寬以濟猛，猛以濟寬」（猛就是嚴）。寬和嚴都要從不同時期、不同地區以及不同情況的鬥爭需要出發，區別對待，寬嚴結合。所以說它是對立的又是統一的。嚴的時候，也不是一律從嚴，寬的時候也不是一律從寬。比方目前要貫徹從嚴的政策，你們對重大的盜竊犯、搶劫殺人犯、重大的投機倒把犯狠狠地打擊了一下，這不是嚴嗎？同時，對於一般和輕微的偷摸、違法行為採取了教育釋放，這不是寬嗎？總不能一切皆嚴嘛！如果那樣，那就是不講策略了。還有，從嚴要有個界限，要根據犯罪情節，按照法律在量刑幅度以內從重一些或從輕一些。從嚴不等於對犯罪分子都要判處嚴厲的刑罰，嚴厲的刑罰也不等於就是要判處死刑，無期徒刑和長期徒刑也都是嚴厲的刑罰。此外，還要根據各個地方的不同情況，這個地方治安情況亂一些，處理的時候也可以嚴一些；那個地方治安情況好一些，也可以寬一些。有的同志問：從嚴與「三少」政策有否矛盾？我看沒有矛盾。該殺、該捕、該管的必須堅決殺、捕、管；同時，還要儘量少殺、少捕、少管。有人說：從嚴就不必複查糾錯了，這種想法不對。複查出來的冤案、錯案該平反的要堅決平反，該改判的要堅決改判，這才符合實事求是，「有反必肅，有錯必糾」的精神。

　　上面已經說過要想的問題很多。其所以要想是因為我們是國家機關工作人員，有責任想。法院操生殺予奪之權，如果不想，粗心浮氣，那就是對人民不負責。法院組織法提到人民法院負有懲辦、保護、教育的責任。一件案子判得好，不僅可教育現代的人，還能教育後代。我們看戲，有很多判案的戲，雖然有的是幾百年、幾千年的事了，可是仍然給人有教育作用。所以說我們有責任想，這是一點；其次要有全心全意為人民服務的思想。專心致志，把它當作自己終身的事業，安心工作，才能鑽進去，才會有興趣去想。第三、要會想，腦子要非常清醒，要具備無產階級的立場觀點和大公無私的精神，不夾雜任何個人主義的東西。從前把會辦案的人叫「青天」。「青天」，就是沒有雲彩的天，純潔無瑕，形容這人沒有私心。我們今天工作中出現的缺點和錯誤大量的還是主觀主義，思想方法不對頭的問題，但也有的明知這事辦錯了，但因聯繫到個人，而就沒有勇氣拋開，或者看到了問題也不提意見。在我們司法系統中，大力提倡說老實話、辦老實事、當老實人，堅決反對弄虛作假，是一件非常重要的事。

　　要想，還要有比較豐富的知識經驗。而知識、經驗是從積累中得來的。書本上的東西，是人家作過的經驗，要學習，但這樣不夠，還要從自己的實際工作中來積累經驗，我們做法院工作的同志，做了若干年，腦子中應該積累有很多案子，裝了很多經驗。如果辦過了案子，就忘記了，也不去總結經驗教訓，搞了許多年司法工作，還說不出個道理來，我看這樣的人不是庸才就是懶漢。院長、副院長要親自辦些案子，這樣，才能提高自己的思想，豐富自己的經驗，才能指導別人，你們注意這樣做了，這是好的。上級法院的人還應該經常到人民法庭去參加工作。那裡接近群眾，那裡的經驗也最多。我們要善於和群眾聯繫在一起。許多意見不是那一個人在腦子裡創造的，是從群眾中來的。集中了群眾的意見，加以分析研究，再拿到群眾中去，這是毛主席經常告訴我們的「從群眾中來，到群眾中去」的工作方法。我們做司法工作的同志要學會走群眾路線。要象上面所說的那樣艱苦細緻的、踏踏實實的走，而不是形式主義的走。會走群眾路線的人，才能算是會想的人，否則，關在屋子裡，閉門造車是想不出名堂的。

　　（載1962年第6期《人民公安》署名：謝覺哉）

　　(1)這是謝覺哉在湖南省政法幹部會上的講話摘要。題目是《人民公安》編者加的。

學達書庫(xuoda.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