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公餘談話


  (一九五三年)

  一、中心與非中心

  有中心就得有非中心。許多工作擺在面前,抓住幾件重要的去做,叫做抓中心。如果只有一兩件工作,那就無所謂中心了。對所有工作平均使用力量,結果常常一件也辦不好,這是不對的;只顧中心,對其他工作一點不管,也是不對的。

  民政工作的範圍,很廣很雜。有人說:「從外僑到少數民族、從老到小、從生到死、從有吃的到無吃的、從軍隊的鞏固到後備軍、從政權性質到工作作風等都要管。」不錯,是都要管。但必須把主要力量放在最主要的工作上,如建政、救災、優撫等。把這幾項重要工作做好了,其他工作也大都隨之而好。如果被這些廣而雜的工作現象所迷惑,指東打東,指西打西,一天忙到晚,究竟解決了什麼問題,自己也說不出。古語:「日計有餘,月計不足」,就是說:一天做了很多事,一月總計起來卻沒有做什麼;反之,抓住幾個中心工作做,對其他工作只是照顧,甚至有意識的把某些工作暫時放下,過一個時期再做。古語:「日計不足,月計有餘」,在一天看來,好像沒做什麼事情,在一月看來,卻解決了某一個或幾個大的問題。

  在某一件工作中,也有中心非中心。不是對某一件事上的許多現象一點一點的去應付,而是在許多現象中,研究出它的普遍性的矛盾所在,從而找到根本解決這一問題的規律。前者非中心,後者是中心。比如,民政部門每天有不少人民來信和人民來訪(烈、軍屬、革命殘廢軍人和復員、轉業軍人及其他),「門市」是很忙的,每件信、每個人,都有他的具體問題,應該細心地給他們解決。但是,在每件信、每個人所提出的具體問題中,一定可以看得見:某一些問題是帶有普遍性的:或是反映著某些政府沒有把政策貫徹,或執行上有偏差;或是政府的政策、法令上還有不周到之處,沒有能夠很好的反映人民的要求,需要更進一步的提出解決問題的方案。如果我們能夠在這些方面找出辦法,那就是說解決了人民來信來訪中的根本問題。不注意這一點,來一件應付一件,來一人應付一人,自然這些應付是需要的。但,因為問題普遍存在,那沒有來信來訪的人的問題仍然存在;要他們來才給解決,那擠塌門也搞不下。

  非中心工作,要結合中心工作進行。怎樣結合呢?結合,是說要對中心工作有利,至少不妨礙中心工作。比如救災:是整個人民政府的事,但往往民政部門要救災,稅收部門要收農業稅,銀行要歸還貸款。或者盲目搞副業生產,不管有銷路與無銷路,產品規格合不合,因而積壓了資金。有些是合作社、貿易部門預定了的也未收購。這是沒有結合好的壞處;反之,配合好了,公糧依法減免,銀行酌情歸貸,商業合作部門,負責作災區副業的產銷計劃,使人人有事做、產品都能銷售,那就會效率增大而不會抵銷。在其他工作上,災區的人民代表會議、政府委員會,會議著重討論生產救災工作,領導農民共同努力克服災荒,就是建政;救濟糧款的發放先注意烈屬、軍屬、殘廢軍人和復員、轉業軍人,就是優撫。有些與中心工作不能直接結合的,在情況不許可時,可以少做或不做,等一個時期再做。

  做領導工作的人,定要能掌握上述原則。

  二、「萬金油」與「打雜」

  「萬金油」,什麼病可治,什麼病也治不了。有人把沒有特長的幹部,叫做「萬金油」幹部;做民政工作不要什麼特長,所以民政幹部也是「萬金油」幹部。

  不對!治得病好,才是醫生;做得工作好,才是幹部。民政工作和其他工作一樣,須要有一定的專門知識和技能才能做好;在某些方面說,也許比其他部門還難些。各級人民政府的民政廳(局)、科,是政府連絡人民的重要部門,它面臨著廣大人民群眾許多複雜而又迫切需要解決的問題。民政工作人員,必須熟悉黨和政府的政策、法令;必須瞭解社會各個方面的具體情況;還必須具有馬列主義——毛澤東思想的相當程度的理論水平。否則,他和人民打交道,就會不能解決人民所要解決的問題,而會發生錯誤。在具體工作方面,他還須要具有許多的專門知識。比如救災:不僅要知道水、旱、蟲、雹等自然災害情況,還要知道平原地、低凹地、沿河地、山地等各個不同災區的經濟狀況與歷史情況以及某些人為的災害情況,才能提得出治標和治本的具體方案來;如優撫:不僅要明瞭成千百萬的烈屬、軍屬、革命殘廢軍人和復員、轉業軍人,他們的生活要求;還要明瞭各個地區根據地、老根據地的革命鬥爭歷史和經濟情況,才能做出切合他們要求的政策和法令來。還有許多關於歷史上、地理上、文化古跡及民情風俗上的許多問題,有不少同志常常在這些問題上被人「考住」了。因此要做一個好的民政工作幹部,必須經常學習,從工作中學習,從書報上學習。以充實自己的知識,提高自己的能力,「做到老,學不了」!

  如果說,做民政工作的同志是「萬金油」,那不是普通的萬金油,而應是特殊的萬金油!

  說民政工作是「打雜」的,機關裡的勤雜人員,他的任務是為機關工作人員服務——煮飯、掃地、洗衣服,使工作人員的生活過得好好的,能夠全心全意為人民服務。做民政工作的人,是直接為人民服務。他們從各個方面——瞭解人民的情況,徵求人民的意見,改進人民物質的文化的生活水平,換句話說:「做人民的勤務員」,勤務員那有不「打雜」的哩。「打雜」的字樣,沒有什麼不好!

  但是,在另一方面,工作抓不住中心。忙忙碌碌,東跑西跑,只應付一些繁瑣事務,不注意重要工作,自己看來也像個「打雜」的。這樣的「打雜」是不好的。還有,某些地方人民政府,把民政部門的幹部當機動人力使用,這裡有事,派到這裡,那裡有事,派到那裡。致有些民政工作人員,做了很久的工作,可是沒有做民政部門本身工作,自然民政工作也就不會做好。他們認為:民政部門是政府的「打雜」部門。這樣的「打雜」也是不好的。

  三、忙的問題

  工作多,忙的很!

  工作,不會減少,還要增多;而每人每日工作時間,不可能也不應該多到8小時或10小時以上。

  如何辦呢?應該研究忙的原因,提出根治的方法。

  第一,不要瞎忙。辦一件,了一件。不辦呢,索性擱下;辦呢!就得徹底解決:搜集情況,聽取意見,深入思考,不要怕費工夫。不費工夫,不會辦好事。辦好這件事,再去辦其他的事,雖然也同樣要費工夫,但已學會了費工夫,他就不會感到苦惱,而會感到有興趣。辦一件,了一件,我操著對工作的主動權,不受工作的壓抑。反之,摸一下,放一下,不肯鑽進去,自然也不會鑽出來。今天忙的這,明天仍忙的這;今天忙這類的事,明天仍忙這類事。事一天天地堆多,壓得你伸不出頭來!

  瞎忙,不免瞎碰。他不會找出事物的規律,不能有預見性,因而常常碰釘子。

  忙的人,不一定工作做得多;工作做得多的人,常常不見得他忙。

  第二,不要一個人忙。自己不動手,只要別人去做,叫官僚主義;事事都攬起來,不動員大家去做,叫事務主義。自己做,為的是取得經驗,指導別人。動員大家做,指導大家做,由一人會做進到大家會做,人多智廣,一人做,覺得多;大家做就不見得多了。

  第三,不要亂忙,分別輕重緩急來忙。重大的、急需要辦的事,立刻就辦;事情多,忙不過來,把某些次要的推遲或放下,等一個時期再辦。

  這是有目的的忙,有頭緒的忙;能忙出結果來,忙也就不成為問題了。

  四、「助苗長」的故事

  孟子上有個「助苗長」的故事,大意是:

  「我們不要學那個宋國人。宋國有個農夫,愁他的禾苗長得不快,於是每棵棵都拔出來一點子。回來說:『我今天辛苦了,我幫助我的禾苗長了。』他的兒子聽了不信,跑到地裡一看,禾苗已經萎倒了。其實,世界上不『助苗長』的人很少!他們遇了事,不做工作,任其自流,這就是不鋤草、施肥、澆水,而望禾苗長得好,是不可能的;反之,不等條件成熟,急於求成,強迫地做,那和拔禾苗出土一樣,不只沒有好處,且要遭到損失。」

  孟子是為闡明「養氣」的道理而說這話的,「養氣」是什麼?暫不管他。但這句2000年以前的話,對於那些不顧時間、地點、條件,主觀地一味「冒進」的工作同志,仍是「當頭一棒」,仍是應該寫在案頭上,寫在本子上,念得滾熟,以自警惕。不是有不少這樣的事嗎:農民還不識字,或識字很少,卻硬要派銷他一些書報;農民還沒有試驗過,不知道好不好,卻硬要他拔去已種的苗而種所謂優良品種;不依據自願與有利的條件,強迫農民搞大型互助組與生產合作社;強迫打不需要也不出水的井;砍去樹林開荒;畫個圈圈栽樹等。這類性急現象不止農村有,在城市、在其他工作上也或多或少的有。他們居心不是不好,想把明天後天以至明年後年才能做的事,一古腦在今天做完。他們以為:鋤草,施肥,澆水,讓禾苗吸取養分,慢慢生長,太費事了,宋國農夫的辦法,一動手就可使禾苗長幾寸。宋國農夫回到家裡對兒子誇功,他們也同樣把數目字多、時間短,寫在報告上向上級誇功。可惜是:學宋國農夫的人多,學宋國農夫的兒子的人還不太多。就是看到他們的報告不懷疑,不馬上去檢查他們的工作的實際效果;以致把好事做成壞事的,搞壞政府和人民關係的,沒有馬上得到糾正。

  耐心地做工作,耐心地檢查工作,成績一定會來的。「助苗長」的辦法,應該永遠為戒。

  孟子原文:

  「無若宋人然!宋人有憫其苗之不長而揠(拔的意思)之者,芒芒然歸,謂其人曰:『今日病矣,予助苗長矣。』其子趨而往視之,苗則槁矣。天下之不助苗長者寡矣!以為益而舍之者,不耘苗者也;助長之者揠苗者也,非徒無益,而又害之。」

  五、要快、要細、要靜

  4月份有幾省發生嚴重霜災,管救災的社會司日夜地忙。他們4月份的報告,提到一些工作上的問題,而這些問題,任何單位的工作上都存在的。社會司同志鑽進去了,發現了問題;發現問題是解決問題的開始。就有可能從那缺點裡鑽出來。所以這個報告是好的。茲抄錄其後一段如下。

  「這一個月工作多、任務急、人手少,暴露出我們工作上不少缺點:

  一、工作要求『閃電戰術』而我們是『慢牛破車』。『慢牛破車』是由於魄力不足,不能勇於負責造成的;同時又由於業務水平不高,不能累積經驗,搞了好幾年救災總還摸不到頭尾,啃起來很費勁。

  二、工作要求『細』而我們『粗』,許多事情沒搞透就拿到領導上去。福建的撥款稿,領導上退回來,是很對的;電話彙報記錄,武副部長(1)每天深夜在修改,而我們以為不是正式報告,可以隨便;機要科打印重要報告要我們校對,但『億』打成『萬』,沒有看出,像這樣粗枝大葉的事還多。

  三、工作要求『越忙越靜』而我們是『越忙越亂』。突然遭到霜災,電話電報不斷地來,忙是必然的,但我們有點像火燒到眉毛尖,不能冷靜地考慮問題,因而解決問題不甚及時,對其他地區的春荒救濟工作,又有些放鬆。

  四、工作需要和有關部門『密切聯繫』,而我們平時有點『單幹』味道。這一個月的大轉變,——各部門負責人每週兩次在內務部商討——越證明以前聯繫不夠的毛病。今後我們一定要多向外跑。

  4月份的工作對我們是個很好的考驗與鍛煉,我們打算好好地總結一下。」

  六、要寫得短些!

  看文章,喜短:易看完,易記住;寫文章,喜長:話到口邊,控制不住。

  話是說給人家聽的,文章是寫給人家看的。如果說了,人家不愛聽或聽不進去;寫了,人家不愛看或看不下去;那你的說和寫就收效不大,甚至是白費。

  所以寫文章要看對象,是不是解決了看的人所要解決的問題?是不是看的人能消化的了?

  有些區鄉幹部接到上級發下來的文件,又多又長,看不下去,只好不看;搞久了,率性不拆封,連短的也不看了。就是各級領導機關、有文化的幹部,也常常因文件長了,要秘書寫「提要」;又不是每個幹部都有秘書寫,也就因而有一些文件被積壓、不看了。

  寫的短一些,是每個人的要求,也是工作上的要求。

  首先把要寫的問題想一想,那些是主要的、突出的,那些是不重要的、可說可不說的,前者著重地寫,要能在看的人腦子裡刻上印象,因而能夠具體解決問題。後者則只帶寫一下或率性不寫。

  「陳詞爛調,」誰都不願意聽。「陳詞」是說過了多少次,人們聽熟了的;「爛調」是照例的調子——不著邊際、不解決問題的調子,必須避免。

  寫完後,多看幾遍,「竭力將可有可無的字、句、段刪去,毫不可惜」(魯迅先生語)。「竭力」、「毫不可惜」,是說要向自己的文章展開鬥爭,否則還是短不下去。

  自然,不是說任何文章都以短為好。而是說要「緊湊」,要有內容,要能解決問題;去掉空話。能這樣,長的文章也就不會很多了。

  (載1953年第4—5期《內務部通訊》署名:謝覺哉)

  (1)指內務部副部長武新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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