解答政協文件學習中的幾個問題|謝覺哉

解答政協文件學習中的幾個問題

　　（一九四九年十一月二日）

　　同志們提出的問題，我想在今天揀幾個重要的，作簡單的說明。

　　第一個問題：對孫中山革命的估價。

　　你們討論有兩種說法：一種說他的革命是資產階級的，雖有農工政策，但做法是資產階級的；一種說孫中山的革命，是無產階級方面的，同共產黨的政策是相同的。我們要瞭解孫中山的革命就要研究孫中山遺下的文件，和孫中山革命的歷史，如果對這些沒有研究，就不能對孫中山下個判斷。我現在只能提出個基本意見：孫中山他是中國的一個偉大的革命家，但他不是無產階級的革命家，孫中山先生的主張，特別是他晚年的主張，他將近死的幾年的主張，同共產黨基本上的主張是一致的，但不是完全一致。什麼原因呢？就是孫中山的人生觀和宇宙觀，是資產階級的，不是無產階級的。怎麼叫宇宙觀呢？我們看毛主席七一論文，前一節提出了，無產階級將來是要消滅階級的世界大同，共產黨並不希望他這個党永久存在，他是希望階級消滅後，無產階級的政黨就不存在了，無產階級的宇宙觀就是這麼個宇宙觀。孫中山有沒有呢？沒有的，因為站在資產階級或小資產階級，他沒有想到將來自己的階級，也要消滅的，儘管孫中山講過大同主義，中國歷史上有過大同說法，但都是空想，不是實際的。什麼是無產階級的人生觀呢？你們將來學社會發展史、馬列主義，就會瞭解到世界是勞動創造的，是集體的人創造的，而不是個人創造的，表面看來，無產階級政黨，有領袖，孫中山是國民黨領袖，毛主席是共產黨領袖，看來好像一樣，可是實際上完全不一樣；孫中山是主張個人的，他在辛亥革命失敗後，流亡到日本，就感到党應有個領袖，誰都得服從，無條件的服從，那時同盟會裡（國民黨前身，民國六年改國民黨）有兩個領袖，一個是孫文，一個是黃興（湖南人），他對黃興說：我們兩個人，只能一個人當領袖，如果你是領袖，我就服從你，如果我是領袖，你就服從我，黃興不贊成，於是就分裂了。孫中山組織了中華革命党，黃興組織了歐事研究會。所以從這點看，他那領袖是個人主義的，我是領袖，你們要服從我，所以那時加入中華革命黨，要宣誓說服從領袖，並要打個手模腳印，孫中山在晚年時改變了一下，接受了蘇聯同志和共產黨的勸告，所以到民國十三年國民黨開第一次全國代表大會，國民黨改組，然後才產生了國民黨中央委員會。共產黨則不同，他是集體的，共產黨的領袖是集中了所有黨員的智慧，成為他的智慧，並不是他一個人要怎樣就怎樣，因為是集體主義的。

　　抗戰開始時，國共合作了，蔣介石的陰謀是：不能把共產黨消滅掉，也要溶化掉。社會上也有些好心思的人，看到國民黨共產黨間的矛盾，說：「三民主義既大家都認為好，你們何必掛共產黨的招牌。可以換上個名詞，人家怕你共產，你又不共產，何必用這個名詞呢？」那時候我們不考慮這個問題。現在新民主主義政策與孫中山的三大政策，表面像是差不多的，但如你的哲學觀點不是無產階級而是資產階級的話，那你就無法做到這新民主主義。我們明明白白的說中國革命前途是要走到共產主義，毛主席在《新民主主義論》上說：「中國革命分兩篇文章，新民主主義是前一篇文章；社會主義是後一篇文章，做後一篇文章，一定要先做好前一篇文章。」拿事實來講：現在美帝國主義和國民黨封鎖我們的海岸線，我們沒拿它當一回事，帝國主義為什麼要封鎖呢？他以為：「我封鎖了你們，你們就沒辦法，就要來同我講條件，講辦法。」但我們不理它。1927年蔣介石叛變革命，汪精衛、譚延闓在武漢組織了武漢政府，還站在革命方面，那時帝國主義也來了個封鎖，就是封鎖了長江，使漢口不能與南京、上海交通，結果武漢政府沉不住氣，不能堅持，就反叛了，南京政府武漢政府合起來了。為什麼帝國主義封鎖一下子，漢口政府就站不住，而我們現在卻全不在意，毫不當作一回事呢？主要的是那時候的政府是資產階級當權，他們要做生意，封鎖了工廠開不成，他們在這上面打算，就會把革命放棄了。今天是不同了，今天是人民的政府，上海這地方是帝國主義的殖民地化的地區，有些資本家在封鎖中是要吃虧的，如是他們當權，他們一定說不得了，還是讓步講條件吧；但我們無產階級則以為這封鎖不但沒有壞處，而且還有好處，為什麼呢？因為一部分靠外國做生意的，暫時要吃點虧，但在全國整個來看是有好處的，過去在帝國主義勢力下，一切都有帝國主義的色彩，生產也是殖民地化，現在只能用中國的原料，出中國人所要的成品。已殖民地化的人民，要一下子轉變過來是不容易的，感謝帝國主義的封鎖，幫助了我們的轉變，這是對我們有好處的。帝國主義要死亡時，他所做的事往往是蠢事，美帝國主義幫助蔣介石好多錢和武器，實際倒是武裝了中國人民；他本來是要中國門戶開放，現在他又自己來封鎖。這還不好嗎？

　　其次，講土地革命，孫中山也主張「耕者有其田」。現在我們叫做分配土地。這性質不是社會主義的，而是資本主義的，資產階級徹底革命的主張還要土地國有，土地國有了，可以在土地上實行資本主義化的耕耘方法，可以消滅土地封建制度，可以使廣大人民變成資產階級農場內的工人。資產階級所以有這樣的學說，是因為土地國有對他們是有利的。但是從來資產階級革命不可能徹底解決土地問題，因為資產階級本身就是剝削階級，甚至就是地主變的。

　　大革命開始時，孫中山尚沒有死，他主張農民有土地，主張農民要反抗地主，可是國民黨連減租減息政策都沒有實行過，因為當權的不是農民而是地主，誰願減自己的租呢？他們上邊也下過命令「二五減租」，說一定要做，結果行不通。我舉兩個例子：一個是浙江省就是蔣介石的老家，浙江省政府主張徹底實行「二五減租」，地主提出了反抗，地主說：「你們是不是要我們納田賦，你們要減租，我們就要減賦」。結果省政府屈服了，不管減租不減租了，因為他們的政權是依靠地主的。一個是湖北省，那時是桂系軍閥當權，上邊下命令要減租，下邊地主不減，他們說：「政府並不應干涉地主與農民的契約關係」。因為他們有契約是自己商量好的，後來就下令停止了，由此可以看到，不是無產階級領導，土地革命是做不成的。

　　再看反對帝國主義：好多年來，資產階級的人，也反對過帝國主義的壓迫，可是又依靠帝國主義，又害怕帝國主義，中了他們很多的毒。如辛亥革命，武昌起義頭一天，軍政府就佈告說：「承認以前與外國所訂定的條約」。他不敢不承認，因為他是多少依靠帝國主義力量，而不是依靠基本群眾革命的力量。孫中山後來在廣州政府也同帝國主義做過一些抵抗，但那時還未統一全中國，如他統一了全中國，是否還如此呢？這不是他個人關係，而是階級立場的關係。

　　至於我們無產階級是天不怕地不怕的，也許有些人以為我們對帝國主義太刺激他們了，但是我們看得很清楚，中國要獨立，對帝國主義是不可能妥協讓步的，非打倒帝國主義不可。毛主席拿武松打虎的道理作譬喻說：老虎打它也要吃人，不打它也是要吃人的，不打死它，就要被它吃掉。所以非打不可。現在國民黨造謠說：「今天共產黨的勝利是蘇聯幫助的」。我們也承認。但是蘇聯不是幫助我們武器打仗，而是精神上的幫助，今天解放的東北，後方不是帝國主義，我們可以不防備，用這些力量容易去解放全中國，今後在建設上，蘇聯是可以幫助我們的，過去的戰爭是我們自己打的，如有幫助，就是美國幫助了武器，是經過蔣介石輸送給我們的，蔣介石還幫了不少兵。蘇聯不是如此，因為幫助那一國打內戰，結果是那國人民吃虧，蘇聯是不做的。但帝國主義和蔣介石說蘇聯幫助，有人信嗎？有的，他們相信是蘇聯幫助的，他們以為假如沒有外國人幫助，中國人哪能打勝仗？他們自卑的心理，怕外國人，看不起中國人，把自己看得不值錢。但站在無產階級立場上就不是如此。這些地方都是孫中山主義同共產黨基本上分別的地方。至於今天執行政策上是有某些地方相同的，但今天的政策是比孫中山完整得多，這是由於共產黨毛主席的領導和革命事業發展的結果，不然就不可能如此完整的。不過，應該承認：在那個時代出了這樣的革命者，是偉大的。對農工有利的，特別在他晚年。辛亥革命之前，他在國外是依靠華僑、留學生，在國內依靠會黨（哥老會、三合會），辛亥革命失敗後，依靠軍隊，拉攏有槍的土匪，不懂得依靠農工。到了國共合作後，特別是晚年才覺悟到應該依靠農工，但他並不是從無產階級出發的。

　　記得列寧寫過一篇文章說：孫中山有一點同俄國的民粹派相仿佛，他那時講社會主義是從小資產階級出發的，辛亥革命後，他在晚年可以說他是個小資產階級的急進派。孫中山假若不死，現在已有八九十歲了，也許變得很好，走到無產階級隊伍裡來，但他已死去了，死後是難估計的。至於他的三民主義的講義上說：「民生主義就是共產主義」。這沒有什麼理論根據。因為他那時正要求國共合作，他看到了革命失敗，而需要羼點新生力量，共產黨的人與他的夥伴不同，可以幫助他。那時國民黨中的老人，都不贊成與共產黨合作，因此他就這樣說。另外他又不承認有階級鬥爭，他說中國只有大貧與小貧，但他也說世界有兩派人，一派是壓迫人的，另一派是被壓迫的。他的思想是動盪的，但是進步的，所以一般的講，他是小資產階級的急進派。我們評論一個人是從歷史上看的，因此我們也很尊重他，也把他的相片與毛主席的相片掛在一起，雖然他的革命與無產階級有區別，但他的革命在中國歷史上起過很大的作用。

　　第二個問題：民主是否有階級性？

　　民主當然是有階級性的。民主是什麼？就是說有事大家商量，而不是依照某一個人的意見。

　　封建時代有封建時代的民主，資產階級有資產階級的民主。何以見得呢？譬如說我們用的「共和」二字，是西周時代，有二個宰相，一個叫周公，一個叫召公，當時他們二人共同管事，叫「周召共和」；在外國也有過羅馬「共和國」；那還是奴隸社會。他們對奴隸是專制，而在奴隸主內部也講些民主。資產階級人數比封建領主多多了，所以另有他們的一套民主，他們也大聲疾呼封建時代是太專制了，沒有民主，但是資產階級還不是只對本階級有民主，對勞動階級沒有民主嗎？到了無產階級的時代，統治的是人民，人數更多了，民主範圍更大也更深入，但對於利益相反的階級仍是無法講民主的。皇帝時代有「御前大會議」，有人說「蔣介石也講民主，因為他有事也召大家來商量。」總之，封建時代的民主，因其範圍小看不大見，資產階級民主範圍大了，制度也比較完備，他們為了欺人，說大家都有民主，在實質上卻利用種種方法來限制。

　　民主有階級性，是從來如此的，剝削階級不敢說出來。我們則公開地說出來，人民內部很民主，對反人民的階級則是專政，我們不要欺騙他們來服從我，除非他放棄反動階級的利益，我們也不怕他們造反，我們目的是要消滅反動的階級制度。舉個例說吧！如果人民政協也允許反動派參加的話，他們說中美友好條約好，我們說不行；他們說賣國好，我們說不行；我們說官僚資本要打倒要消滅，他們說要加強要擴大；我們說軍隊要歸國家所有，他們說，我是要靠軍隊吃飯的（笑）。這樣的民主又如何搞得好呢？

　　再如地主與農民階級，農民說：「土地要歸國有」，地主說：「誰不完租，拿到衙門去打屁股。」（笑聲），打屁股于農民是不民主，不打屁股于地主又是不民主，這樣可以搞得好嗎？但是現在資本家與工人又怎麼講民主呢？因為現在我們國家經濟一切條件不夠，主要靠工人，但仍要資本家，我們在經濟政策上標明了「勞資兩利」的原則，兩利是民主，現在可講得通。章乃器先生說：「我們看清了毛主席的文告，將來國家政黨都要消滅的，我們民族資本家將來也預備消滅自己的。」

　　第三個問題：「中央人民政府委員會是否對政協負責」？

　　這在組織法上沒有講，共同綱領上也沒有講，只在政務院一章內講了「政務院對中央人民政府委員會負責，並報告工作」。提這問題的同志，是因為看到過去的資產階級憲法，講這個，而我們的組織法上沒講。因此想，到底是不是對政協負責呢？有一次政協會小組上，也討論了哪個法哪個法的產生如何，結果推來推去，推不出個東西來，如果說中央人民政府委員會向政協負責，那麼政協又向誰負責呢？各黨派的代表向其黨派負責，但政協會議還有無黨派代表，也有自由職業者，他們又向誰負責呢？這樣一來政協會就不大好開了，提議這問題的就是由舊法律觀點出發的。記得那次會上，董主席說過：我們是革命，革命是沒有任何法的根據的，只要與老百姓有利就行了。政協一方面執行了全國人民代表大會的職權，另一方面本身他還是個群眾團體。有的人說，既然執行了人民代表大會的職權，就是個人民代表大會，假如是個群眾團體，就不應執行人民代表大會的職權。這是個矛盾。又如既是人民代表大會就向它負責，如不是人民代表大會，就不向它負責。但我們都沒有講，只講了政治協商會議執行全國人民代表大會職權，選舉中華人民共和國中央人民政府委員會，並付之以行使國家權利的職權。於是就想到一個問題，假如中央人民政府委員會不好，怎麼辦呢？不會有這樣的事情！如果有，白紙上寫個條文又有啥用。政協組織法上，規定凡參加政治協商會議的各單位各代表，有義務保證執行政治協商會議所制定的共同綱領，假如那個單位不執行，就有權利開除它，這政府就是各單位協商產生的，如有單位違反，這不是政治協商會議對付中央人民政府的問題，而是政治協商會議對付某個單位某個團體的問題。

　　第四個問題：「雙十協定是否是我們失敗」？

　　有兩種說法：一種說是失敗，一種說不是失敗，說失敗是蔣介石撕毀了雙十協定。說不失敗是蔣介石撕毀了雙十協定後，在全國人民眼中暴露了它的真面目。第二種說法是比較正確的，上次我講中國革命是要把社會的中間大肚子爭取到我們這邊來，把反動派孤立起來，使「大肚子」不信任他，有的中立，有的跑到我們這裡來，雙十協定就做了這個工作。毛主席到重慶去，那時延安的人和陝甘寧邊區的老百姓都關心這事，說蔣介石是壞蛋，毛主席到重慶去可能發生危險，但毛主席有勇氣去，我們有幾十萬人民解放軍，毛主席還去講和，表示共產黨是要和平不愛打仗的。如果去了後，中國不打仗了，中國能由不打仗道路實行新民主主義，不很好嗎？假如做不到，使得全國老百姓，都認識了蔣介石這集團，把它孤立了起來，毛主席到重慶去的原因就在這裡。你們試把雙十協定翻翻看，裡邊什麼問題也沒有解決，只是說要以協商方式來解決問題，後來打了仗，人民是責備蔣介石的。我們打勝了，人民吃的苦也大。雙方死亡都在百萬以上，就是蔣介石方面死傷的兵，我們也應給予同情，因為他們也都是勞苦人民被迫去的，所以我們說雙十協定成功了很好，就是不成功，也使全國人民明瞭了蔣介石反動的陰謀。經過了這次的雙十協定和後來的政協會議教育了人民的，有兩方面：一方面使沒有積極參加革命的人，知道了道理確定在那一方，一方面使我們做革命的人，不再存在什麼幻想。反動派什麼時候才能和他講價呢？只有鐵錘打在他頭上的時候，他才有可能放下武器，否則是不行的。所以這雙十協定是否是我們失敗，我認為第二說是正確的。

　　第五個問題：「在組織法中那些條文具體體現了民主集中制」？

　　有的人認為中央人民政府組織法第二條就是民主集中制的體現。有的認為這只是政權組織的原則，具體體現還要到其他條文中去找，我已講過一次，我想這問題的討論也有點咬文嚼字，鑽牛角尖，那一條條文寫出來就是具體表現，那一條不寫出來就不是具體表現。民主集中制在各個地方都有具體表現，這是寫不完的。我們的政府就是根據民主集中制的原則所組織的，不可能都寫出來，所以你們的第二個說法比較好些。我勸各位同學不必這樣討論，哪個條文怎樣，哪個條文又怎樣，不如多花工夫去在理論上用心瞭解它，在日常生活中去學習它。

　　第六個問題：「抗日民族統一戰線與人民民主統一戰線有什麼不同」？

　　一說以為相同，是因為抗日民族統一戰線和人民民主統一戰線，都是由共產黨領導的。一說認為不同，因為抗日民族統一戰線包括了反動派資產階級和地主。統一戰線，是為打敵人用的，凡是對敵人有仇恨的，就要團結他來站在我們的戰線上。因為敵人有變動，因此就可能影響到統一戰線上組織的變動，但基本目標是不變的，我們的統一戰線，基本目標就是廣大人民的革命聯盟，以無產階級領導的，工農聯盟為基礎的革命聯盟，打垮敵人以後，建立一個獨立、民主、和平、統一、富強的新中國，現在是新民主主義，將來是社會主義。反動派也講統一戰線，想團結一些人，但他們站在另一方面，是想把中國變為殖民地。講統一戰線，就是說還有不統一的地方，還要統一，如果我們完成了任務，都齊心了，也就不要講統一戰線了，比如今天講共產黨，是要走到社會主義共產主義社會去，等到社會是共產主義社會了，還要你們共產黨做什麼？在打日本的時候，要不把日本打垮，想建立一個獨立富強和平民主的新中國是不可能的，所以要先打日本。但是願意打日本的人，不一定都贊成和平與民主，但是打日本是相同的。汪精衛投降了日本，我們就打它，蔣介石這一派那時還掛著也打日本的招牌，我們就聯合它，如果我們也打它，那敵人就多了。地主階級也贊成打日本，他們雖不贊成民主，但不打日本就什麼也不能做了；美國英國是帝國主義，他們也打日本，我們中國那時的當前的敵人是日本，所以就不應把英美也當敵人，所以那時我們提出的口號是當前中華民族與日本帝國主義的衝突超過了國內階級的矛盾，因此要把國內階級矛盾緩和一下，因為不走過那一步，不可能使中國獨立。抗日戰爭結束了，我們當然要求蔣介石集團一同和我們建立中國的民主，中國的獨立，共同對付帝國主義。他們不這樣，我們就不可能要他們了。由此可見我們的統一戰線基本目標是一樣的，因為敵人的變化才影響到我們統一戰線組織的變化。

　　第七個問題：「中國到了社會主義社會後，是否還要民主統一戰線」？

　　有兩種說法，一種說不要，一種說根據劉少奇同志報告仍是要的，資本家與社會主義有矛盾的，工人階級起來革命，就是革資產階級的命。今天我們明明白白地講了將來是要走向社會主義的，也明明白白地講了四個朋友中有民族資產階級，將來會不會革掉呢？如革掉，民族資產階級就會想儘管發展生產，將來的地位會發生問題的。所以有的說共產黨是耍手段，好像喂豬一樣，喂肥了將來好殺。我們黨的政策是要搞社會主義的，資產階級的命將來是要革的，但今天社會主義的條件還不具備，仍要發展私人資本，發展與社會方面有利的，問題就在將來是不是要用革命的手段去對付，如果要用革命流血的手段，被革者就不大願意了。

　　我們想想革命為什麼？革命主要的是政權，資產階級要保護它本階級的利益去壓迫無產階級，因為它把握了政權。軍隊是他的，法庭是他的，政府議會也是他的。革命者取得了政權後，一定會改革這些的。中國現在已革過了，因為政體是以工人階級領導的、以工農聯盟為基礎的了。政權已經取得，不需要再流血了，這是第一點。第二點是中國資產階級沒有多大力量，他沒有掌握有關國計民生的大企業，相反的大企業都在國家手裡，如銀行、鐵路、兵工廠、大礦山、交通事業、航空等都是國營的。只有幾家私人的輪船公司，其餘都是國家的。所以國家經濟占絕對優勢，私人經濟力量很小，今天我們政策不是去壓迫資產階級，而是要幫助資產階級，我們是可以同他們一道進入社會主義的。

　　少奇同志講過：生產向什麼方向去發展？只有兩條路，一是帝國主義的，一是社會主義的。中國不可能走帝國主義的道路，只有走社會主義的道路，今天你們搞得好，就可實行社會主義，把主要的生產手段收歸國有，不允許私人佔有及剝削，但私人勞動所得的東西，還是私人所有。收為國有也可採用一種方式，就是拿錢收買，你拿了錢可以去化，但不能再去剝削人。資本家有管理經驗有技能，在社會主義社會，仍可工作，並且可能薪水很多，又何必一定要佔有生產手段去剝削人呢？也許有個別的人還會留戀過去，但是到了社會主義時，大勢所趨，也就無可如何了。這是自然的，比如在座的同志中，恐怕不少是地主出身的吧？以收租剝削農民而生活，你們現在對那剝削還是留戀得很呢？還是不留戀了呢？不留戀了吧，你們已經到這革命學校來革命了。搞社會主義，私人工廠歸了公，對工人階級和全社會固然有大好處，對資本家也不會比他們自己搞工廠少掙錢。資本家與地主不同，他們是比較能進步的，對他們有什麼不好呢？

　　將來到了社會主義社會時，統一戰線也許有，但不是這樣的了，因為沒有階級，就沒有所謂四個朋友三個敵人了。可是統一戰線還是有的，在體力勞動者和腦力勞動者之間，還有需要統一之處，不過將來的體力勞動者文化也是很高的。今天蘇聯也有黨與非黨的聯盟。現在蘇聯在國外要對付帝國主義，也在搞統一戰線。報上可以看到法捷耶夫發表的許多演說，他不是要大家聯合起來，團結起來，共同對付敵人嗎？至於到了國內沒有階級，國外已沒有敵人的時候，還作些什麼呢？就是同自然界鬥爭，發展原子能，努力生產，使人人生活得更好。

　　所以，第二個說法：各個民族黨派一道團結進入社會主義是對的。社會主義仍是有統一戰線的。

　　第八個問題：民主集中制與民主制是否相同？

　　這就要看民主制是指什麼，如果是指過去資產階級的，自然與共產黨的民主集中制不同。第一個說法認為民主制就是資本主義社會的國會民主制度，與民主集中制意義不同。第二個說法，認為民主制等於民主集中制，只是民主集中制比民主制更好而已。你們討論問題時，不要武斷是這樣或是那樣，因為有許多問題內容複雜，包括很多方面，不可能說他是這樣不能是那樣，是那樣就不能是這樣。客觀事實並不是如此，他是這樣也可能包括那樣，是那樣但也可能包括這樣，只是要看這問題在那方面包括的多些。無論什麼裡面都有矛盾的，我們要從這方面去分析，學哲學就可以知道了，關於這問題以前講過，不再說了。

　　第九個問題：統一戰線的領導問題。

　　一種說法：大革命時和抗日戰爭時的統一戰線是由共產黨領導的，當時共產黨力量小，所以失敗了。一種說法：統一戰線一直是共產黨領導的。這兩種說法都對。統一戰線是共產黨提出的，因為只有共產黨學習了馬列主義才懂得這個道理，要戰勝敵人就要把社會上的各階級團結起來。大革命時共產黨提出後，孫中山接受了。抗日戰爭中又搞這事，也是共產黨提出的。抗日前後共產黨看到帝國主義很凶，中國有亡國的危險，要求蔣介石不要打了，共同對付日寇，使人民有組織抗日武裝的自由，但是蔣介石不答應，一直到西安事變，張學良、楊虎城把蔣介石扣了起來，他才答應。要不是共產黨為了抗日，主張統一戰線，要求把他放了，蔣介石早已被碎屍萬段了。第二個說法也對，為什麼共產黨領導也曾失敗過呢？這是因為我們當時的軍事力量不夠，中國問題就是要有軍事，才能解決。所以毛主席說：「槍桿子上出政權。」

　　第十個問題：人民民主專政與蔣介石獨裁有何不同？又與無產階級專政有何不同？

　　第一種說法，認為由三重壓迫的時代進到新民主主義時代再進到社會主義時代，民主權利在形式上似乎是由廣泛而漸趨狹隘了。——因為過去在形式上享有民主權利的是全民，在新民主主義時代減到四個階級，到社會主義社會時只有一個無產階級了。——但在本質上卻是逐漸擴大了。因為過去的民主是由少數人把持的假民主，今後則是逐漸的全國人民都有了民主權利。第二個說法講：「不論形式上本質上都擴大了，過去無論在形式上本質上都由少數人所把持、所享有的，例如美國的歌王Robluson連唱歌的自由都沒有。」這兩個說法以第二個說法為好。

　　無產階級專政問題，我記得斯大林同志在某次回答外國記者時所說：「如果說無產階級專政就是共產黨一黨專政的話，正因為共產黨是無產階級的最高組織形式，所以實質上就是階級的專政。」共產黨是無產階級的先鋒隊，是不能離開階級來說的。党就代表階級，所以我們說共產黨的專政乃是階級的專政，而不是個人的或少數的獨裁專政。蔣介石的獨裁專政，是代表了四大家族和他個人的獨裁專政。人民民主專政不是這樣，對誰專政呢？對三個敵人專政。上面說過，就是封建社會中也有民主，封建貴族也講民主，共和在周朝就有了，但不同于今天的民主。現在是更擴大了，所以第一種說法：「我們民主的形式比過去小了些」，這是不對的。這怎麼能說呢？現在我們在什麼地方開會到的人都很多，這次政協也有七八百人參加了，中央人民政府開成立會時不是人山人海麼？在形式上說不能算狹小了吧？過去說人人有權，那是欺騙人的，過去認識出是假的嗎？也認識的，費孝通先生就寫過：「美國頂講民主，可是他們的選舉，棄權的很多，當選的也並沒有多少票。」就是說反正是幾個人選，兩個黨派爭權，都是代表資產階級利益的。

　　（載中國政法大學《時事政治參考材料》第四輯《關於學習人民政協文件的報告》署名：謝覺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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