論打落水狗|謝覺哉

論打落水狗

　　（一九四一年二月二日）

　　魯迅先生說，落水狗有打之必要，不論是人家打落的或親自打落的。因為它始終是狗，「老實人將它的落水認作受洗，以為必已懺悔，不再出而咬人，實在是大錯而特錯的事。」

　　然而道理還有另一方面，因為它始終不過是狗。打之落水，任它浮上；再咬人，再打之落水就是。天下之狗多矣，不能夠一一打，更不能夠一一打之落水而又打；何況它雖有咬人之惡，而有時亦有守夜之勤。

　　打落水狗雖有「除惡務盡」之意，然而「惡」從來沒有「盡」過，要世上沒有「惡」，是將來世界的事；猶之乎要世上沒有狗或狗都含有人氣一樣的不易。所以除惡不如防惡，打狗不如防狗。常見人家牆壁上粉書或墨書「謹防惡犬」4大字。行人見了就得準備棍子或石頭在手，或來不及，就地下一摸：「狼怕一尺，狗怕一摸」。就地一摸，它以為你拾著石頭打它，它就退跑若干尺遠，因狗勢雖凶，狗膽實小。

　　問題不在於打之落水或趁其落水而打之，而在於懂得狗性。江山易改，狗性難移。如以狗經一度落水而必已懺悔，或者憐其落水而引之出水，以為狗必感恩。結果冷不及防，被它咬一大口。然而這是人錯，不是狗錯。狗固以咬為業者也。

　　趁其落水而一打結果之，並不一定就能夠避免狗咬，因為世上有「狐群」，有「狗黨」，狗環伺人側，人反以落水的已不復浮上以為狗禍已清，那更危險，那不若留著落水狗而時時在牆壁上留四個大字「謹防惡犬」之為得。

　　所以「不打落水狗」的古語是對的，不過要緊接著「謹防惡犬」，連落水狗也包括在內。

　　（1941年2月2日）

　　（載1941年2月2日《新中華報·雜感》署名：煥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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