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抗日戰爭初期甘肅政治概況


  (一九三八年二月八日)

  政治方面朱紹良優柔寡斷,同賀耀組差不多。到任許久,沒有發表過具體政見,更沒有具體措施。對我們陳述的意見,也只口頭上接受,舉一事可見一般,《解放》在蘭州發行,賀耀組時已得中央宣傳部電准,林老又有電致朱,我處又迭催,到今天還沒答覆。據省府傳出:「不准不好,准也不好」。這樣一件事把他難倒了。有人說:朱抽大煙。民政廳長羅貢華,是省府能講幾句話的,但觀點很不正。他曾發明民主、集權、獨裁三位一體的「學說」。對隴東區曾說:「邊區向甘肅方面蠶食,各縣長守土有責」的話。他曾說:「我的主張與共產黨差不多。」實際他是反共最力的。教廳長葛武棨非甘肅人,大受教育界反對,教育界說他不該罵甘肅人文化低,固然不成話,葛也沒有什麼教育政策發表。建廳長陳體誠,是中經委會的,外出的時多,尚沒有什麼表現外,只傳說飛機送哈密瓜,和他準備娶為妾的某妓女的逸事。省府各廳長財廳梁敬錞是賀時就發表,到朱就職時才來的。朱保水梓為教育廳長,許顯時為建設廳長,但中央發表的是陳、葛。朱欲毛炳文任民政廳長,乃羅貢華辭職,蔣未照準,因此政府各長,團結很差,傳說他們是「不不合作,也不合作」。

  省府人員,賀的一批已經去了。新的也沒甚進步分子。對政治關心的少,有一次民政廳科員某來我處談,我們告訴他軍委第六部發佈的二十綱領,某科長回去告訴民廳長,廳長才著忙找報看,可是報到處找不著,到報館裡也沒找到,夜深了,寫信來問我們在那一天的報上,這可見省府對政治注意的一般。

  省黨部特派員有些是掛名的。經常在省黨部的,一楊集瀛,好好先生。他說:「我們黨部是承上啟下,沒有工作。」這是句實話。一馬愚忱,東北人,青幫首領,對党不大了了。一李少陵,原胡宗南部下,能說幾句,但沒有頭腦。對防共頗熱心,在軍官隊討論教官時,他說要注意教官「人格」,假如混進一「老共」來,那一切都完了。李為賺錢計,一方當特派員,一方又在教廳做秘書主任。一馬煥文,回教,說話頗誠實,想做點事,但想不出辦法,也沒有膽來用新的辦法。

  軍隊方面孔令恂部兩團,一駐中衛,一駐蘭。楊德亮部兩團,一騎兵團,駐甘草店,一步團,駐蘭。魯大昌部兩旅,開赴陝北,現尚留駐在隴東等地,一旅在隴南;周祥初部兩團,一在平涼,一在西峰。鄧寶珊新一軍一旅留在定西等處,一旅隨鄧出發,全軍只五六千人。魯、鄧等地方部隊,紀律較壞,就地派糧,只出半價。據賀耀組說,省府沒法發足餉,他們也不要求發足,大概他們以為向人民取給還便利些。各軍事長官中楊德亮對我們最壞,時常對士兵說反共的話。周祥初對我們也不好,新安旅行團在平涼攜有《解放》,即被干涉。鄧是很明白的人,可惜魄力差點。鄧部下的杜團,魯部的蔣旅,與我們有些關係。

  有所謂在鄉軍人,實際是青紅幫或過去土匪,他們要求編隊,賀曾委馬公章、王子元等做保安隊長,朱把他們取消。這些人現沒出路,據紅幫說,紅幫人最多,有二三十萬,首領為吳慕唐(做過省府交際主任),他們自稱有多少槍,固然是牛皮,但潛勢力確不小。這些人不應募去當壯丁,又想自成一系統,成事不足,敗事有餘,政府尚未有處理辦法。

  徵兵與救國公債同其他地方一樣,救國公債是派,徵兵是買。救債按戶派,出錢的人不一定知道是債,派的數目當然比該縣的總數要多。買兵貴到四五百元,收了這些錢,由鄉區長去雇,區長有由此發財幾千元的。雇的人逃了,又要補雇,又要派錢,有農民說,「征一次還可,征個不了,真不得了。」逃的壯丁,捉了槍斃,但逃仍是逃。

  中央似乎顧到這點,近已減少征丁數目,增發農貸500萬元。不過農貸能否做好是一件事。據第一期農貸報告,佃耕借到的數僅占8%,可見真的窮人,得益不多。又甘肅高利貸百分之千是常事,政府雖討論過,因怕富農地主發生反感,不敢取締。貪污是普遍的事,有些人說,在甘肅做不得好官,好官站不住,且得壞名聲。壞官不僅跑紅,且有好名聲,大概是實話。最近土匪及保安隊叛變事很多,我意與救債及徵兵事很有關係。

  甘省教育歷來拒絕外省人,新的空氣不能輸入。舉個極端的例子:中學生打屁股;課本上的白話,教員在黑板上用文言解釋。因此,學校員生間找不出生氣。前任教育廳長田炯錦說:甘肅不是戰地,只是戰時,教育應「維持常態」。又對我們說:「你們講的很好,等戰爭過去再說吧!」可以想見其主張一般。葛武棨來後,與教界衝突很烈,教界宣言反葛,但只是飯碗問題,因葛帶了些人來,怕動搖他的生命線,雙方對教育改進還沒有提及。

  民運問題仍是統制辦法。聞動員委員會開會主張除中央有命令的要應付外,沒有命令的一概不准(大概是白未來前)。白來召集各機關訓了話,檢查戰爭失敗的教訓,說動員民眾非常必要。惟白不深悉西北情形,只舉了廣西一些經驗,目下省府對民運空氣已有轉變,在起草民運章程,但公開討論及徵集意見,還談不到。此間新成立的民意團體,有青年抗戰團、留外學生抗戰團、婦女慰勞分會、伊斯蘭學會,作用尚不大。主要原因是青年熱心有餘,有能力的太少。甘肅過去教育的腐敗,應負其咎。

  報紙刊物《甘肅民國日報》,省黨部的。《西北日報》,省政府的。是甘肅僅有的兩大報。也只他們有像樣的印刷工廠。《民國日報》是CC的,《西北日報》是藍衣的。以前《西北日報》要進步點,我們可化名寫點文章,曾經有一時有一副刊全歸我們編,得到讀者擁護。朱來後社長換了一不行的人。《西北日報》突落到《民國日報》以下了。《民國日報》以前也可以化名寫點文章,後因篇幅縮小,不可能了。對八路軍消息都不大願登,而以《西北日報》為甚。最近中宣部令兩報合併,但以各派地盤之故,不可能實現。我們出版一旬刊,叫《西北青年》,雖僅及3期,已取得社會信仰,訂閱較多。經費靠募捐或有錢青年自己拿出來。留外學生抗戰團出一《熱血》週刊,不大好,背景是CC。婦慰出《婦女旬刊》,無背景。現有人籌備出《青年旬刊》。因此地文人太少,都在找我們寫文章。有新自外來的文化人叢德滋、吳渤等籌備通訊社及刊物,可能成功。劇團原有聯合劇團,辦得不好。近有從上海來的王家兄妹,演了幾次劇。新安旅行團也將在此演劇,這方面當有發展。顧頡剛等在此出版《老百姓》,是通俗讀物,已出到3期。外縣也有幾種油印報,沒甚內容。蘭州市不易看到新書,凡自生活書店來的書,檢查員蓋一左傾章子,就沒收了。最近好了一點。一個書攤子叫「新生」,間或來兩本新書,門市說是熱鬧。《第八路軍》(內容並不好)的牌子掛出,不幾點鐘,就買完了。新書照定價還加郵費,買的人滿不在乎。《新華日報》已有人叫買,聽說訂閱的已有了一些。《解放》雖尚未准公開賣,但是書來的太少,不公開也搶買完了。

  各派系甘肅派別,怕是很多了。除藍衣外,還有許多地方派別。CC與藍衣衝突厲害,都為的是地盤。教育界反對葛武棨,除葛非甘人外,還因葛是藍衣。「民國」、「西北」兩報不能合併,因合併後位置不能解決。藍衣人較強硬,除馬志超與我較好外,其他是有諸內必形諸外。七九師政訓主任董仲篪與謝是同鄉,見謝即避面不接談,好象有大仇似者,實際以前兩人未會過面。楊德亮常發反共言論。在此藍衣社負責人一說是胡維藩,一說是李才桂,不大清楚。傳說入社很簡單,向蔣像行三鞠躬禮,宣誓擁護領袖,社內答應保障他的生活,就完事。

  對共產黨人說:「剿共時期」已過去,代之的為「防共時期。」現在,防共時期大概還未過盡。朱初來時,尚有撤銷辦事處及組暗殺團的謠言,即到現在,我們為調解葛武棨與教界衝突,須與省黨部談話,某特派員尚不肯以國民黨名義正式與我們談話。某次送宣言到楊德亮師部,要把來人扣留,然而事實逼著他們不能不逐漸放棄其成見。表面總要作好感。至於社會民眾,學生及教、政較前進的人,受我們影響很深,每天有些人來聽取政見,認為只有共產黨、八路軍才能救中國;不是八路軍在晉北打,西北早沒有了。有的說,共產黨何不快些幹,抓幾個省到手裡,有的直求加入共產黨,說國民黨名為大黨,實際共產黨是大黨。

  民眾痛苦甘肅吏治黑暗,可以考得頭名。舉幾個例子:高利貸有借10元每天出息1元的,他不怕你不還,有警察等替他追索。去年派大車運汽油,某村派車1輛,甲長能落下50元。賀耀組時以5毛錢1兩向河西收買大煙60萬兩,後來加到1元1兩(時價賣2元多),區長、聯保主任等,不管你家有無煙土,總是照派,弄得神號鬼哭(我向賀提出,後來賀取消此事了)。有一次省府向涼州派駱駝300個,馬步青令商會備辦,商會向全城各戶攤派。及把駱駝送交縣府,縣府不收,責令每駱駝繳洋200元,由政府另雇。河西更是黑暗地獄,有自布隆吉回說:「那裡原有二三百戶,現只20多戶,還只1戶有飯吃,其餘快要逃盡。豪劣貪污交結為害」。

  少數民族甯馬據李翰園說,他雖沒降日膽量,也沒有抗日膽量。周祥生自寧夏來,也說寧夏最高估計是騎牆,敵機尚沒炸過寧夏,有一次吊了一封致馬的信。又據人說,甯馬積資不少,寧夏歲收約800萬,中央每月補助16萬元,全年除軍費外,開支僅200萬元;又馬專賣鴉片,年收約數百萬元。寧夏戶口逐漸消耗,只60多萬人口,且窮得厲害。民眾說:「日本人來該要好點。」前次甯馬開一旅到磴口,逃的很多。河西兩馬一樣黑暗,漢人固不欲生,回民也很怨恨,我們遇見的回人沒有對馬家有好感的。去年截獲日本去西安設特務機關的(李翰園去取消額濟納特務機關,回途遇著的),其引路的是西寧商人,據稱此商如不得馬家同意,不敢為此。又軍政部要陝甘寧辦皮衣30萬套,甯馬青馬都拒絕,賀僅在蘭州辦到3萬套。這次朱和白到寧、青,聽說還只疏通一下。額濟納地盤很寬,人口4000餘(內有2000余系外蒙革命時逃來的,不負擔租稅義務,問他要,他就走。)圖王頭腦簡單,可中可日,只不大喜歡外蒙。李才桂(軍事專員)到那裡全是大漢族主義辦法,現李才桂已回蘭,圖王也到了青海。李才桂能否複去尚不可知,因為甯馬不喜歡。阿拉善達王較有勢力,有三幾千兵.前同國民軍打過,他生長北京,是溥儀的妹夫,與德王有勾結。達王意思是中央政府沒甚好意,降日至少可保全終身的王位,他曾扣留由百靈廟送去青馬的槍一批,後來送還了。這不是反對漢奸,而是要揭破:你們不當漢奸也是如此。

  有兩位回族的紳士說,中央只拉攏回族的有槍頭子是不夠的。回族不是他們幾個人能決定的,況且他們沒有教權。這話頗有道理。回漢間雙方還有些不平等之處,回族占甘肅人口1/3,但在政界服務的很少,蘭州2000多中等以上的學生,回族只60多個——在河西等地回人占上風,壓迫漢人。

  交通狀況交通是最壞的了。甘新路把款子交把馬步青,民工得不到一錢,還要帶飯、挨鞭子,或者出錢免役。橋垸路面至今沒弄好,凍一松就不能走。西蘭路是「稀爛」路,下雨,就得走一二十天。錢花得比鐵路差不多,還在征工鋪路面。運輸處管轄下的汽車一塌糊塗,據說400多輛已壞了300多輛,這些車卻是蘇聯工人駕了不壞的,現由蘇聯工人直送咸陽。對外賓招待,更壞得很,譚局長(伯英)甚至說不要取得蘇聯人好感……。

  根據上述情形,西北的確很危險的。敵人來攻,一無所有。就不來攻,也可能釀成民變。上面的人,似乎還麻木,幸喜今天敵機不來,且抓幾個。群眾運動有了始基,但因為青年知識的落後,一下子要長成大人是不可能,必須上面的人員得起推動的責任才行。可是現在黨政當局,希望很少。阿拉善、額濟納、甯馬、青馬動搖是無疑,但如陝甘方面確有抗敵力量和準備,他們離心力可減弱的。

  1938年2月8日

  (根據謝覺哉手稿原件整理)

  (1)這是謝覺哉在1938年2月給黨中央的一篇報告。題目是編者所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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