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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九四八年五月(2)


  五月十八日晴

  推任之去調查獻縣教堂反革命案。

  答來蘇賀生日詩

  一日三開苜蓿筵,是誰負腹腹頹然。晚餐想得一杯酒,朝食撐來萬里船。(來信說伙食甚劣。一詩人僕,寒夜進酒僅一杯,詩人再索,僕答:詩上說「綠蟻新醅酒,紅泥小火爐,晚來天欲雪,能飲一杯無。」現連一杯也只好想想。又一詩人僕,以二枚雞子做四樣菜,1.蛋黃;2.蛋白;3.湯飄蛋皮;4.湯飄蛋殼。主人問之,僕答有詩為證:「兩個黃鸝鳴翠柳〈蛋黃〉,一行白鷺上青天〈蛋白〉,窗含西窗千秋雪〈蛋皮〉,門泊東吳萬里船〈蛋殼〉。」)

  近招薑子漳河畔,遠訊吳濃黑水湄。老人斗室耽禪寂,筆想身裁硯想眉。(來信說,看姜吳昔贈筆硯黯然。)

  兩元迎得文殊佛(用兩銀元於五台得古銅佛一尊),化作行窩丈六身。佛腿我腿渾忘卻,登臨依舊絕飛塵。

  長城不易老胡易,不許新添鏡裡星。我們本是坐山虎,出得山來才十齡(俗語:人到五十五,才是出山虎)。

  五月二十一日晴

  思敬同志去組織部,擬去聯大教書。

  連日頭昏眼花,休息多,用冷水洗頭較好。

  看到東北的保障人權、地權、財權條例草案,內有分得土地可出租,不提「特定條件」字樣;地主沒搞完的地財,不再搞了。這是其他地方不敢提出的。然而必須提出,左傾錯誤的殘餘,當可漸糾正。

  我住的院很小,有幾棵樹,晚餐後獨坐得句:

  晚涼獨坐

  葉密風初定,門關院更幽。呼童移椅出,坐到月當頭。

  覓食鳥紛歸,雙雙簷際棲。吱吱作何語,應說稻粱肥。

  五月二十二日晴

  錄《越縵堂詩話》(略——編者注)。

  五月二十四日晴

  繕致吳縑信。吳在大連。

  錄李陵《別蘇武詩》(略——編者注)。

  五月二十五日晴

  西柏坡邀宴,我和瑾昆、曙時、木庵去了。少奇同志說:華北聯合政府快成立,要瑾昆去當法院院長,我去當司法部長。刑法先就舊的改下施行。民法也可以這樣,邊做邊改。有總比無好。現急須穩定秩序,財產有保證,使人民樂於生產建設。幹部靠訓練班,調些人來訓練,個把月或三兩月回去工作。華北大部分地區沒有敵人了,也許敵人永不會再來了,可以建立正規法治了。只少數有敵人地區,設立軍區,那裡還是軍事時期。舊的經驗不是全部否認,亦不是全部通用。那些部分適用,或不適用,誰也不能先肯定,靠商量,然後看使用時有助於人民建設的就對,否則就改。

  今日很熱,有點象南方的夏曆六月,眼花喉塞,頗感老暈。

  五月二十六日晴

  陶承孤燕詩甚佳,作新詩答之(一):

  問燕子:燕子!你沒有伴侶嗎?為甚獨自一個地飛?

  燕子答:我不知道。我為甚沒有伴侶?我又為甚要伴侶?

  問燕子:你失去伴侶多久了?是去年?是前年?

  燕子答:我不知道。我每年每天仍是和我的伴侶在田野裡飛,我們的翅毛多麼黑,腹毛多麼白,唱的歌多麼嘹亮,有趣得很。但一回顧,沒看見我的伴侶,我的美麗不如前了,唱的歌不好聽了,我很 悲 哀!

  問燕子:那你找個伴侶好了!

  燕子答:我不知道。我不見我的伴侶,我的美麗不如前了,唱的歌不好聽了,我很悲哀!但我每年每天仍是和我的伴侶在田野裡飛,我們的翅毛多麼黑,腹毛多麼白,唱的歌多麼嘹亮,有趣得很!

  問燕子:蠢才,你的話我一句不懂。

  燕子答:你才是蠢才,你的話我一句不懂。

  燕子展開兩翅,輕鬆地向田野裡飛去了。

  附陶詩;梁上有孤燕,朝去暮歸來。獨宿淒涼甚,喳喳費我猜。玫瑰紅朵朵(窗前玫瑰盛開),青春能幾回。回憶當年事,猶然令人悲。

  五月二十七日晴

  聞來蘇病擬去看看。

  前天同行政科幾個談供給與生活問題。近來生活搞得不甚好,閒話很多。

  五月二十九日微晴

  我們有二十多年的政權經驗,惜沒有搜集,更說不上總結。許多事得重搞,甚至革命就是為著政權的基本觀念亦有時模糊,致有土改中許貧雇農篡政的事。區鄉政權機構垮了,貧農會又不聽政府指揮,貧農會是土改中突出的一部分人,不能代表全體農民。蘇維埃時期,農村開始暴動,農民協會為指揮機關,亦即政權機關。暴動成功即用革命委員會,能選舉時,則稱蘇維埃,這是對的。今忽把成立了若干年,做了若干革命鬥爭的政權不要,以農會或貧農會代之,叫篡政。自己革自己的命。平山人民代表大會「同意快些成立鄉政府」(二十四日報),某同志有事找平山縣府,縣府人說,現在我們到鄉村行不通。

  說話目的要人聽,要人信。因此要看對象,要看時機。時機未熟,對象不純,不如不說,說了反而誤事或誤會。

  散步到溝內李家村,溝內多鑿窪汲水蔭田,田都用石砌成,山坡亦多用石砌成梯土、土牆,而力勤至此已極。

  五月三十日晴

  南京路慘案二十三周年,慘案已成過去,南京路在又一帝國主義鐵蹄下,迫害更甚于當年。

  梁啟超於「五卅」慘案不久,發表一篇論文,說南京路慘案不是政治問題,而是法律問題,不是全國性的問題,而是地方問題。這篇文章可能是英帝國主義或其走狗軍閥收買的,想借他的名來欺騙憤怒的民眾;另一方面,資產階級所謂愛國人士,當他看到人民要起來時,即不惜投降敵人做賣國賊。梁啟超且然,胡適輩又何足 責 ?

  看《一瓢詩話》(薛雪著),錄幾則(略——編者注)。

  五月三十一日晴

  閱《遼詩話》。(清海甯周春芚兮輯,搜集遼史及他書之有關詩歌者。)

  明趙士喆,遼宮詞百首中有:全晉輿圖屬大遼,太宗新蒞紫宸朝。漢家禮樂真堪羨,從此坤儀改姓蕭。

  四樓城闕盡東開,正旦諸王面面來。磔火燒羊挏乳酒,君臣團坐笑傳杯。

  魏野贈寇准詩云:「有官調鼎鼐,無地起樓臺。」遼使來問,誰是無地起樓臺相公,時寇居散地,因即召還。劉三嘏、遼駙馬,主兇狠,必欲殺其妾與子,三嘏攜妾子來歸,獻詩云:雖慙涔勺赴滄溟,仰訴丹衷不為名。寅分星辰將降割,兌方疆域即交兵。春秋大義惟觀釁,王者雄師但有征。殺得燕民歸舊主,免於通問自稱兄(連稱侄稱兒都不惜)。宋怕開邊釁,拘三嘏送還。趙良嗣詩:朔風吹雪下雞山,燭暗穹廬夜色寒。聞道燕然好消息,曉來驛騎報平安(時金主許良嗣不割還六州二十四縣,每歲要以所賂契丹銀絹)。副使馬擴不謂然,和詩云:未見燕銘勒故山,耳聞殊議骨毛寒。願君共事烹身語,易取皇家萬世安。

  今之趙良嗣何多也。

  木庵自言體衰,不願再任法院職,詩以勉之:

  虎虎李夫子,出山才十年(從「人到五十五,才算出山虎」算起)。正宜歌破浪,未許賦歸田。政易法須革,詩成史共編(木庵把時事紀以詩)。待增齒發健,歲晏續鶤弦(自今六十五不到,過此尚可活若干年,可找伴侶矣)。

  來蘇次紫桐道人韻詩甚佳,錄後:

  人生隨境境隨年,莫問前緣與後緣。縱見紫裟馱白馬,誰從赤焰種青蓮。屠刀應握仁王手,寶筏終停孽海邊。我是如來真弟子,精持無畏戰諸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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