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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九四六年三月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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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月一日晴 至羅邁、林老處談。 夜參加辦公廳學習會。 錢老書字留念,錄次我與國仁用嶽蔗坡韻唱和的詩: 靈均當日賦懷沙,忠愛曾憐是一家,救世參求無上果,行途栽遍自由花,廿年征戰心餘勇,萬里歸來愛中華,聽到黃鐘和瑤瑟,元音正氣不須誇。 三月二日陰 至橋兒溝報告時事。 吊姜母兼唁國仁(用前韻) 氣歸蒼昊骨泥沙,旅盡人生等返家。飽曆百年憂喜劫,親栽滿砌茝蘭花。津門日月留行影,溈嶺煙霞供晚華。號泣北天親舍遠,有兒純孝一時誇。 三月三日晴 錢老稱:嶽蔗坡詩可稱為正統派或大家派,深湛于杜陸格律,神韻均到佳處,因時代的關係,新思想較少,然集中對於中原鼎沸、軍閥傾軋描寫亦極沉痛,作品七律最多亦最好,有天才亦有工夫。餘作次之。 山中一日等千年,我已山中近萬天。慧眼看它雲狗幻,只多聞見卻非仙。 輕比鴻毛重泰山,空拳急步度重關。成仁取義安閒甚,十四年前一瞬間(一九三二年被俘以為必死,自念路沒走錯,革命必成功。那幾天腦子清朗平靜,為平昔所未有)。 三月四日微晴 十二時至飛機場,歡迎馬歇爾、張治中、周恩來等一行。歡迎者列隊在千人以上,很整齊,居民參觀者亦多。午後三時餘飛機至,一巨型機,一中等機。馬等下機,檢閱儀仗隊,至王家坪談話。六時在楊家嶺歡宴,七時晚會。馬講:幫助中國調解國共紛爭,十八年的對立,很短時間得妥協,戰爭全面停了,出我預料。現已面臨新任務——整編軍隊。我是中間人,對兩邊情形的瞭解也許比當事者要多。有些年輕人尚意氣,不免略有阻礙。我一個外國人來講這話,聽者也許不舒服,我盡一個朋友的力,對中國有點幫助。張講:以政府代表身份保證政協決議及整軍方案,必能實行。 他時編歷史,不要忘記張治中三到延安。晚會完回已十二時多。 三月六日晴 邊區今年財政正規收入只及要支出的十分之二(照預算,實際恐還不及此),如只從節流著想是不可能解決的。精簡機構是應該,但編餘人員仍要支付;節約是應該,但不能下於最低限度;變供給制為薪給制是應該,但薪給支出不會少於供給;整軍後國軍由中央負擔是必然,但至近須在十八個月後。因此,必須把重心放在生產上。人民生產多,可以增些稅源,還必大大增加機關部隊生產,直接減少預算支出。 一九四一年國民黨不發餉,並封鎖外援,想以經濟扼殺我,我以大生產用一切可以生財方法戰勝了。那時我是不瞭解此政策的,偏重節約——不知節約總有限度,顧慮搞錢的毛病——不知毛病總是難免。現在又碰到危機,雖然與上次不同:一是封鎖時的困難,一是勝利時的困難;一是毫無家務,一是有了點家務。但另一面,那時可加重民負,現抗戰完了,難加;那時尚可發行,現可能少;那時外援不能來,現不好要外援(暫時);那時人心緊張些,現稍鬆懈。因此必要加緊動員,看到難關,用積極手段解決難關。主要方法仍是:「自己動手,豐衣足食。」 三月七日陰夜微雪 夜參加學習核心組學政協會決議,提出問題:否決權;何謂不管部;獨裁加民主抑民主加獨裁;為何不講民主集中……等。 民主是爭來的,過去爭,現在爭,將來還得爭。不能想像統治者會自動把權利奉還人民。爭,看力量,也看藝術——會爭。會爭,日把力量擴大。國民黨統治區不會就民主,那裡力量還沒起來。政協決定國民黨是被迫接受的。 三月八日下午雪 參加婦女會。 記雪 迷蒙望去山天合,細碎飄來坡坬平。崖畔危行人鬥滑,枝頭爭噪鳥疑晴。微寒趕作消寒飲,漸濕尤宜「搶濕」耕(雪逐漸濕下去比雨好)。無數女兒齊拍掌,紡紗播種記分明。 三月九日陰 赴西北局開會。 紀事 劉守堂前無賴火,柳家劫後有心車。山中老者湖中少,一律帷燈讀異書。 首句:少時應府試,知府劉若曾搜得考生攜的《亞洲絕》等新書,當場燒毀。 次句:長沙柳直荀同志之父柳午亭先生大革命失敗時,搜得革命書籍文件載歸,說將來不可得也。 三四句:紅二方面軍長征至黔西周素園先生家,見有馬列書籍皆圈點了,問雲,周說:「我知道你們不會殺人的,所以未走。」「打擾了你的家,很對不起」,「打土豪,我家不打,打誰。」周隨紅軍至延,後歸黔滇做統戰工作,現年七十餘了。一九三二年我在洪湖被俘,敵營營副劉某收了一些書,營長令必須焚毀,恐惹禍。劉某最後還藏了兩本於枕函,其一為《國家與革命》,劉某師範畢業生,二十多歲。 邊區政府系統(民、財、教、建、司法、保安)(除延大)共幹部九四六二人,住過中學以上的三二六五人,占全數百分之卅五。三二六五人中除去中小學教師二〇二四人,在政權中做秘書等工作的一二四一人。這一二四一人中邊區籍二七七人,外來九六四人,邊區籍占全數百分之四;又邊區幹部提高至中學程度的二百八十人,二共占全數百分之八。 三月十日晴 夜參加核心學習組 三月十一日晴 邊府宴餞柳湜、王維舟、黃齊生行。 有感 締交總角期無負,奮志中年共為時。四髯三亡無限慟,淚珠和墨寫哀詞。 報載太行區司法會議有「實行民事上和解為主、審判為副」、刑事上「教育為主、懲罰為副」、看守所「感化為主、強制為副」語,比此間提的為好。 摘高自立同志去年十二月自承德來信: 熱河經過了日寇統治十二年之久的,全省有六百多萬人口,號稱七百萬人。承德為熱河第四個大城市,只有約七萬市民,除了有發電廠、車站、小修理廠以外,沒有任何近代工業及手工業,也沒有任何中國人的大小商業,一切配給均歸日人辦的「組合」包辦。熱河全省無論城市、鄉村完全是配給制度,人民只能種地、當偽滿軍與在日人辦的工廠組合機關當粗工或下級成員。農民種地所得的一切農業品,要完全交給組合,再由組合分配一點糧食給還農民,頂多不致餓死而已。熱河到處產大米,但農民無權自己吃,吃便是犯法。一切工業品由日人配給,近幾年每人一年只能配給一尺左右的小布,不足不能自己去買,在本省也無處可買。向省外又沒有任何東西去換,即有亦是犯法,除沒收外還得罰辦。組合配給人民紙煙,有不抽的也不能出賣,賣了是犯法(名曰走私)。由於這種配給制的實行,因而全省沒有商業、沒有私人的工業、運輸業等。農民除替日人種地外,沒有副業,因此到處可以看到一絲不掛的老幼男女,穿單衣單褲過冬的多之,別人見了也不為奇。受凍受餓的本人也不以為奇了。我們經過的幾百里,每個「部落」(日寇把熱河極大部分人民都歸了「部落」,每個部落都築有圍牆碉堡,以防止抗日及便於經濟政治文化的統治)都有不少這類一絲不掛的男女老幼…… 熱河經濟條件是很好的。氣候很好,到處產大米(旱稻、水稻兩種)、蕃薯,四季均有活魚,但以小米、高粱為主;許多地區產棉,近幾年產七八百萬斤;到處有煤,灤平鐵礦是全國質量最好的,並包括有稀有金屬。有廿余處產金子,有礦金有沙金。有一金礦,只要有人主持,只收稅每日可收一、二百兩。全省都搞起來,日收金子可千兩。 三月十二日晴 血滿江山雪滿髭,當年姓字費尋思(曹韞瑜同志談大革命湘省諸同志)。漢、湘、滬、粵倉皇日,兵獄山湖戰鬥時。 昔聞血洗今親歷,統治階級有秘傳。為懼好人留一個,不妨錯殺到三千。 「寧肯錯殺三千,不肯放鬆一個」——大革命失敗後,湖北某縣佈告語。歷來統治者對革命人民的鎮壓都是這樣。 三月十四日晴 下午為政府學習組講憲法草案。 昨夜看平劇《大名府》。新編歷史劇,盧俊義上梁山,描寫有正義感的中間分子轉到革命的過程。 看日曆,今天為馬克思逝世紀念。馬克思一八一八年五月五日生於普魯士萊茵省居利城,歿於一八八三年三月十四日。他和他的夫人以及和他那個差不多象自己家裡人一樣的忠實的女僕葉蓮德姆特葬在一塊,即倫敦海格特墳地。 兵農政學事翻新,歷劫深慚尚此身。才遇奇艱方見異,理經實證始為真。 三月十五日陰微雪 上午參加延市第二屆參議會開幕。 下午至棗園開會,十時歸。 三月十六日陰微雪 參加中央招待梁漱溟談話。 世界法西斯主力軍打坍了,為人民民主開闢了道路。 但法西斯殘餘勢力(如西班牙、阿根廷及吉斯林……)各國親法西斯勢力(邱吉爾、赫爾利、何應欽之流)仍存在。他們反蘇反共,企圖掀起第三次世界大戰,以戰爭求存在。對共、蘇「必消滅」;不可能,暫准存在,「待將來消滅」,否則不成為資本主義。較場口……暴露了法西斯派反蘇、反共真面目,不制伏這些東西,世界大戰難免。 世界各國不只廣大人民覺醒,要民主要和平,且資產階級分裂為反蘇、反共與和蘇、和共派,和蘇、和共派中有左的、右的。右的兩面政策——如杜、蔣,如張、王,他們沒有放棄最後滅蘇、滅共,只線放得長點。左的不然,如華、沈等。不管如何,都應聯合。可能以內戰代替大戰——從內打掉代替從外打掉,或者把大戰推遲。 因此,政策還是統一戰線,聯合一切可能聯合者。 梁漱溟談民主同盟內部一些問題。 三月十七日陰 午後四時宴梁漱溟於交際處。 重讀長征記兩函,雪山草地舊曾諳。 索橋搶渡懸崖撲,多少英雄血未幹。 「長征記」材料上下兩冊,回憶搶烏江、搶婁山關、搶瀘定橋、搶安順場渡口、搶臘子口等英雄事蹟,殊愴慟。 萬里曾將陣地移,八年抗戰建功奇。 延安炬火明如此,我愧涓埃貢獻微。 東去年華水樣過,文章事業兩蹉跎。 追蹤未作車塵墮,食粟空增馬齒多。 梁漱溟氏出示文二首,一載大公報,一辭憲政促進會函。言現在不是需要憲政而是需要民主,憲政與民主有區別;言中國文化不同歐洲,歐美自由主義文化,布爾塞維克、納粹,均不適於中國;言他思想與人異,行動與人同,現則要開始講自己的話了。 又說:民主同盟為國共兩大黨外的派別。望共黨不要拉得太緊,使人們看來太一致;共黨行動不要和社會太隔閡,使他們做朋友的難說話。 三月十八日晴 參加懷安會歡迎梁漱溟會。 三月十九日晴 上午至西北局開會。 下午陪梁漱溟至毛主席處談話。 晨枕上補昨日林老生日詩: 古城血濺千秋烈,公社旗翻遍地驚(三一八紀念)。勝利終來萬眾喜,清和又是百花生(夏曆花朝)。 卌年戰鬥頭增白,萬事紛拏眼倍明。一老巋然天下重,共襄民主與和平。 三月二十一日微晴無風 夜赴楊家嶺歡迎梁晚會,午夜歸。 修改發言稿。 三月二十二日晴 赴機場送梁、黃、柳湜、王維舟、魏傳統等赴渝。 三月二十三日晴 安文欽議長今日來。 來蘇得家信(自北平來)說:「淪陷時難生活,勝利後更難生活。淪陷時不敢說話,勝利後更不敢說話。」見伍雲甫同志父信說:「家有四人日需米四筒,現減為三筒,仍無法自給。想教舊學,無人請;教新學,六十九了,學不上。討米呢,太出醜;尋短見呢,奈還有幾個人……」湖南是米倉,現餓死不少人。 三月二十四日晴 晚去看高老愉亭等。 參加張寒暉同志追悼會。 柯仲平悼歌(民歌磨炒麵調)(略——編者注)。 三月二十五日陰雨雪 居此五載,栽柳拱把,和風颺雪,恰似春深飛絮。 口占 花飛燦爛如飛雪,雪舞輕盈似舞花。雪颺和風飄片片,恰如柳絮點窗紗。 三月二十六日微雨雪 國民黨二中全會決議通令「全黨黨員遵照下列五點:一、制定憲法應以建國大綱為最基本之依據;二、國民大會應為有形之組織,用集中開會之方法,行使建國大綱所規定之職權,其召集之次數應酌予增加;三、立法院對行政院不應有同意及不信任權,行政院亦不應有提請解散立法院之權;四、監察院不應有同意權;五、省無 須 制 定 省 憲 。」 三月二十七日陰 上午至交際處參加歡迎錢俊瑞同志會,會到首道、漱石、王震三同志。 下午往訪已到各議員。 三月二十八日晴 致中央信,談修改憲法原則事。 語張經同志申請入黨事。 接廉伯信盼我回家,鄉里駐軍走了,「猶如送了火燭」,「三十四年(1)田賦免收,但各項雜稅增加數倍,地方畝捐比前年重得多。谷近萬元一石,息比二十四、五年(2)加了一百倍的樣子,沒有生產人家非打人字樁不可。」 三月三十日晴 參加議會黨組會。 三月三十一日晴 開聯席會。 晨枕上得句——看廉伯信 米肉鹽棉貴,稅捐租息高。剛將「火燭」送,又聽虎狼嗥。兵燹萬人淚,偷扒一角豪。天涯吾父弟,猿鶴念征軺。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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