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洪湖遇險


  一九三二年六月下旬,蔣介石糾集十五萬兵力進攻湘鄂西蘇區。紅軍被迫離開根據地作戰略轉移。九月,敵人進攻洪湖蘇區,八十一個來不及轉移的外地工作人員,分乘十多隻小船,躲在青草湖草叢裡,三天沒有吃東西,於是,派一隻小船出來弄點吃的,船被敵人發覺,跟蹤而來,進行清湖。九月二十一日清晨,覺哉正在船上睡覺,忽聞四面草響,同船的人喊:「清湖的來了」。大家紛紛跳水,覺哉也下了湖,立即把身上的自來水筆,手錶,文件等丟到湖裡。在敵人發動的清湖中,他被捕了。人雖被捕,文件沒有落入敵手。敵人問覺哉要槍,覺哉說是教書先生,從來沒有拿過槍。敵人用漿板子打了他一頓,看看這老頭很象教書先生,就不打了。敵兵在覺哉身上搜來搜去,搜去一張來不及丟掉的秘密紙條,那士兵都不識字,只見不是鈔票就丟到湖裡去了。

  覺哉冷靜地分析了當時的環境:除了一望無際的湖水就是敵人的層層哨崗。他的腦子卻異常的清醒,並作好最壞的思想準備,甚至連就義前呼喊的口號也想好了。

  他被押到一個叫左家院子的地方。這裡俘虜了很多幹部和群眾,他認識的除熊瑾玎夫婦外,還有老董和一個叫肖志的同志 。他們都是湘鄂西工農政府的幹部。

  但是事情出乎意外。抓他們的敵軍營長一開始就講了一番這樣的話:「不要怕,都是中國人。我知道你們共產黨有些人才,只是你們走錯了路!救得一個是一個,算救了一個中國人才!不要怕!」這個營長真的沒有殺人,除了幾個婦女外,其餘都放了。但是他和那位老董卻被疑為首要,被關進臨時看守所。

  晚上,敵營長親自審問覺哉。覺哉說他是個教書的老先生,家鄉無私塾可教,跑到湖北來教書。路上遇到紅軍,被當作老財主抓來,紅軍見他字寫得好,就留下他。這次打起來了,躲在湖中被俘的。

  敵營長雙眼注視著覺哉,頭髮鬍子花白,容顏蒼老,言行舉止象個老學究,外表一點也不象他所見過的共產黨人。恰在這時,一個小號兵悄悄地告訴營長,說他看見過這個鬍子(敵兵對覺哉的稱呼)在臺上講過話。上臺講話,應是了不起的人!覺哉馬上辯解;「講過,紅軍裡面誰也做宣傳的。我是教書先生,被擄進紅軍,寫鋼板,我頗贊成紅軍的道理,自願給他們服務,但我不是共產黨員。」敵軍營長從覺哉的年齡、外表、言行都相信他不是共產黨人。

  在敵人的看守所裡,覺哉以自己的沉著和不惹人注意的外表贏得了敵軍營長的信任,不久後便宣佈他自由,並要他到敵軍團部去當書記官。覺哉拒絕說:「我在蘇維埃工作過,營長以共党殺我,我絕不叫冤!現蒙營長不殺之恩,但我聲明一句,我是不能反對共產黨的。如我是反復無常的人,也不值得營長救。我年紀大了,軍隊工作未搞過,我很想仍過蒙童生活」你不願意就職就不就職,我們做個朋友吧!」這時,敵軍營長告訴他:上面傳令,在清剿中各部隊都有處決或釋放被捕「共匪」之權。只有共產黨的要犯須上送。我不上送,誰也不知道。敵營長講迷信,相信因果報應,認為殺人多的,沒有好結果。別的營抓到的紅軍,被殺的多,他這個營捉到的紅軍都沒有殺。

  敵軍營長出乎意料的態度引起覺哉深思,他不久就摸清了這裡的情況:這支部隊隸屬蔣介石的雜牌部隊潘善齋旅,是由民團改編的。這裡的官兵經濟待遇特別低,軍隊內部排斥異己的情況極為嚴重,加上這支部隊是從皖西調過來的,在那裡吃過紅四軍的敗仗,受過紅四軍的教育,這支部隊的成份是一共破落的小資產階級,對我黨無甚仇恨,他們被國民黨歧視,特務還沒有鑽進去,我方優待俘虜的影響,加上敵軍營長是好好先生,官兵從上到下在政治上是動搖的。

  在明瞭情況基礎上,覺哉因勢利導地開始對敵官兵開展工作。敵營長曾說:「共產黨要抗日,要均貧富,我贊成。但為什麼要殺人放火?」覺哉向他說明共產黨殺的是什麼人、為什麼要殺他們的道理。經過一段時間,敵營長終於明白了。有一天,敵營長從當地團防局回來,說:「團防局長說了良心話,共產黨殺的土豪劣紳,都是應殺的。」覺哉馬上引導:「一百個土豪劣紳中,連團防局長都說應殺的有幾個?一百個連團防局長都說應殺的土豪劣紳,沒跑掉而被共產黨抓到的又有幾個?可見現在誰說哪裡殺過幾百,哪裡殺過幾堆,都不足信。也沒有誰能指出姓名來」敵營長聽後不語。還有—天,這位敵營長開會回來,說上面傳令,國際聯盟代表要求視察收復的「匪區」,須打掃街道,貼幾張表示歡迎的標語,並要覺哉擬寫,覺哉當即啟發他:「國際聯盟是帝國主義,我們不是反對帝國主義?標語不寫反對帝國主義,不是我們的本心,若寫反帝國主義,又太對客不住;因此這幅標語不能寫。」營長覺得有道理,但又擔心上司追究責任。覺哉又進一步啟發他:這裡鬧過紅軍,國聯代表不會來的。即使再過若干年,這些大資本家代表也不會來,更不敢來。何況這些國聯代表還是我國駐國際聯盟的人請的。並不是他們願意來,他們最多到漢口及沿江看看,必不會到這裡來。後來,這個所謂參觀團真的沒有來,敵營長更佩服地說:「鬍子料事真不錯!」

  在敵營三個月後,覺哉通過地下黨組織的幫助,以在上海某公館找了館為由,離開了敵營,當他安全抵達上海的時候,已是當年的最後一天,他回想一下,從遇險到脫險,恰好一百天。覺哉無限感慨,他在敵營裡寫了一百首詩,記述了各方面的情景。現今只保存下一首,是到上海時作的:

  百日難已過,百日後如何?
  黃浦翻寒浪,洪湖惜逝波;
  熱血漫天灑,愁雲匝地峨。
  此心猶耿耿,未惜鬢毛皤。

  後來覺哉還為這首詩的第三聯作了注釋,說他在洪湖被俘後,聽說賀龍的部隊退到山裡去了,鄂豫皖紅軍也敗退了,同時聽說中央蘇區有反水(即叛徒)的師長,因而寫下「熱血漫天灑,愁雲匝地峨」這句沉重的詩句,表明他對革命遭受損失的無限憂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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