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蕭紅 > 生死場 | 上頁 下頁


  老馬看著牆外的馬不叫一聲,也不響鼻子。小孩子拿柿子吃,柿子還不十分成熟,半青色的柿子,永遠被人們摘取下來。

  馬靜靜地停在那裡,連尾巴也不甩一下。也不去用嘴觸一觸石滾;就連眼睛它也不遠看一下,同是它也不怕什麼工作,工作來的時候,它就安心去開始;一些繩索束上身時,它就跟住主人的鞭子。主人的鞭子很少落到它的皮骨,有時它過份疲憊而不能支持,行走過份緩慢;主人打了它,用鞭子,或是用別的什麼,但是它並不暴跳,因為一切過去的年代規定了它。

  麥穗在場上漸漸不成形了!

  「來呀!在這兒拉一會馬呀!平兒!」

  「我不願意和老馬在一塊,老馬整天像睡著。」

  平兒囊中帶著柿子走到一邊去吃,王婆怨怒著:

  「好孩子呀!我管不好你,你還有爹哩!」

  平兒沒有理誰,走出場子,向著東邊種著花的地端走去。他看著紅花,吃著柿子走。

  灰色的老幽靈暴怒了:「我去喚你的爹爹來管教你呀!」

  她像一支灰色的大鳥走出場去。

  清早的葉子們!樹的葉子們,花的葉子們,閃著銀珠了!太陽不著邊際地圓輪在高粱棵的上端,左近的家屋在預備早飯了。

  老馬自己在滾壓麥穗,勒帶在嘴下拖著,它不偷食麥粒,它不走脫了軌,轉過一個圈,再轉過一個,繩子和皮條有次序的向它光皮的身子摩擦,老動物自己無聲的動在那裡。

  * * *

  種麥的人家,麥草堆得高漲起來了!福發家的草地也漲過牆頭。福發的女人吸起煙管。她是健壯而短小,煙管隨意冒著煙;手中的耙子,不住的耙在平場。

  侄兒打著鞭子行經在前面的林蔭,靜靜悄悄地他唱著寂寞的歌;她為歌聲感動了!耙子快要停下來,歌聲仍起在林端:

  「昨晨落著毛毛雨……小姑娘,披蓑衣……小姑娘……去打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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