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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一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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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夠了,夠了。」 可是女工仍舊把那碟子放在他的旁邊。 馬伯樂想: 「可別吃,可別吃。」 連眼睛往那邊也不敢望,只是王老先生問他一句,他就回答一句。不過一個人的眼光若沒有地方放,卻總是危險的。於是寫伯樂就把眼光放在王老先生說話時那一動一跳的鬍子上。 王老先生那鬍子不很黑,是個黃鬍子,是個一字胡,很直很厚,一跳一跳的,看了好半天,怪有趣兒的。一個人的身上,若專選那一部分去細看,好比專門看眼睛或者專門去看一個人的耳朵,那都會越看越奇怪的;或者是那耳垂特別大,好像觀音菩薩似的;或者是那耳垂特別尖,好像烙鐵嘴似的,會覺得很有趣兒的。 馬伯樂正看得王老先生那黃鬍子看得有趣的時候,那王老先生一張嘴把個蛋捲從鬍子下邊放進嘴裡去了。 馬伯樂受了一驚: 「怎麼的,吃起來了!」 馬伯樂也立刻被傳染了,同時也就吃了起來。 一個跟著一個的,這回並沒有塞住,而是隨吃隨咽的。因為王老先生也在吃著,沒得空問他什麼,自然他也就用不著回答,所以讓他安安詳詳地把一盤蛋捲吃光了。 這一盤蛋捲吃得馬伯樂的嘴唇以外還閃著個油圈。 吃完了。王老先生問他: 「搬到武昌來不呢?… 馬伯樂說: 「搬的,搬的。」 好像說: 「有這麼好吃的蛋捲,哪有不搬的道理。」 回到旅館裡,太太問他: 「武昌那房子怎麼樣?」 他說: 「武昌那蛋捲才好吃呢!」 太太在搬家的一路上就生著氣,把嘴撅著。當上了輪渡過江的時候,江風來了,把她的頭髮吹蓬得像個小蘑菇似的,她也不用手來壓一壓,氣得和一個氣球似的,小臉鼓溜溜的,所以在那過江的輪渡上,她一句話不講。 小雅格喊著: 「媽媽,看哪!那白鴿子落到水上啦,落到水上啦。」小雅格喊完了之後,看看媽媽冷冷落落地站著,於是雅格就牽著媽媽的衣襟,又說: 「媽媽,這是不是咱家那白鴿子飛到這兒來啦?」 大衛在一邊聽了就笑了。說: 「這是水鳥啊,這不是白鴿子。」 約瑟說: 「那還用你說,我也認識這是水鳥。」 大衛說: 「你怎麼認識的?」 約瑟說: 「你怎麼認識的?」 大衛說: 「我在書上看圖認識的。」 約瑟說: 「我也從書上看圖認識的。」 大衛瞧不起約瑟的學問。約瑟瞧不起大衛的武力。 大衛正要盤問約瑟: 「你在哪本書上看過?」 還沒來得及開口,約瑟就把小拳頭握緊了,胸脯向前挺著,叫著號: 「兒子,你過來。」 馬伯樂看著這兩孩子就要打起來了,走過去就把他們兩個給分開了。同時跟太太說: 「也不看著點,也不怕人家笑話。」 太太一聲不響,把眼睛向著江水望著。馬伯樂還不知道是怎麼一回子事,還在一邊談著風雅: 「武漢有龜、蛇兩山,隔江相望,長江漢水匯合於此,旁有大冶鐵礦、漢陽兵工廠,此吾國之大兵工廠也……」 太大還沒有等他把這一段書背完,就說: 「我不知道。」 馬伯樂還不知大太是在賭氣,他說: 「地理課本上不是有嗎?」 太太說: 「沒有。」 馬伯樂說: 「你忘記啦,你讓孩子給鬧昏啦。那不是一年級的本國地理上就有?」 馬伯樂和太太嚷完了,一回頭,看見大衛和約瑟也在那裡盤道呢! 大衛問約瑟說: 「你說這江是什麼江。」 約瑟說: 「黃河。」 大衛說: 「不對了,這是揚子江。地理上講的,你還沒有念過呢。」 約瑟吃了虧了,正待動手要打,忽然想起一首抗戰歌來: 「……黃河……長江……」 原來約瑟把黃河和長江弄混了,並非不知道,而是沒弄清楚。現在想起來了。 約瑟說: 「長江……」 大衛說: 「不對,這是揚子江。」 小雅格在旁邊站著,小眼睛溜圓的,因為她剛剛把水鳥認錯了,到現在她還不好意思,她自言自語地: 「什麼水鳥!鴿子鳥。」 這時江上的水鳥,展著翅子從水面上飛去了。飛到遠處繞了一個彎子,有的飛得不見了,有的仍舊落在水上,看那樣子,像是在坐著似的,那水鳥胖胖的,真好像是白鴿子。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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