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謝冰瑩 > 抗戰日記 | 上頁 下頁 |
俘虜在第五戰區(2)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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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需要營妓來提起他們的精神,這恐怕是軍閥的部隊裡,才有這種怪現象,如果像我們在前線作戰的弟兄們,他們從來沒想到這回事,每個都是那麼英勇地和敵人拚命。他們自有抗戰勝利,民族解放的光明前途在安慰他,鼓勵他,他們沒有女人的調劑,卻反而更奮鬥,更勇敢,有犧牲的精神!」 我的話,引起了全場的掌聲,松井連忙臉紅紅地,帶著羡慕中國士兵的口吻說:「對了,這的確是中國士兵特有的偉大精神,希望他們永遠保持這種光榮。」 又是一陣哈哈和掌聲,勝利地結束了這一問題的爭執。 ㈡千人針和護身符 「在日軍裡面,幾乎每人都帶有千人針和護身符,這些是你們自己要求的呢?還是家裡人硬要送給你們的?」 「有些膽怯而迷信的士兵,是自己要求帶這些東西,以資保護,大半還是婦女們硬要送給他們的。」 這回卻是窪田來回答李先生了。 「你們在軍隊裡面,也有娛樂的設備嗎?」 「有的。例如:下圍棋,吹口琴,不過誰有心思玩這些?大家只希望戰爭快點結束好回家。」 話說得太多了,於是李隊長提議換換空氣,他連忙介紹大竹唱戲,他是個歌喉特別好的歌唱家,曾任東京劇場遊藝主任。他唱了一曲日本民歌,聲音悲壯纏綿,唱到入神的時候,他把眼睛閉起來,叫人感到又難過,又好笑,唱到滑稽的地方,他把嘴張開,舌頭一吐,腳一跳,手一指,把大家的眼淚都笑出來了。 接著由六位日本同志,合唱「七七紀念歌」,三位韓國同志合唱「船夫歌」。田濤夫人獨唱「我的家鄉」;最後由全體唱「義勇軍進行曲」。晚會便在「復興中華民族」,「打倒日本帝國主義」的雄壯口號聲中結束了。 三 國際家庭 走到中山街的盡頭,在一座寬大華麗的鋪門口,貼著一張寫著「朝鮮義勇隊」的大字條,走進去,綢緞店裡的老闆會含笑地問你:「是找義勇隊嗎?他們住在裡面。」 如果你是初次去的,一定覺得奇怪,彎彎曲曲地拐好幾個彎,才能找到那個充滿了愉快而緊張空氣的「國際家庭」。 記得是第一次去拜訪李隊長,他正在起草一篇宣言,見我去了,連忙放下,用日語向著那幾位日本同志說道:「伊藤樣,謝樣來了,快出來吧!」 伊膝像一個女孩似的,向我點頭笑了一笑,又走進去了,接著從裡面發出來一陣放肆的大笑聲。 「怎麼了?伊藤樣,你們不要害怕啊!」 李隊長又和藹地說著,我站起來要求他陪我進俘虜的寢室參觀,原來他們畫了一張諷刺日本軍閥在調戲女人的漫畫貼在牆壁上,引起那個中國同志,(一個十六歲的勤務兵)的好奇心,做出像軍閥難堪的鬼臉來給他們看,因此引得大家都笑了。 四 愉快的生活 「他們太幸福了,住在這麼漂亮的房子裡,簡直在做神仙。」 我用羡慕的口吻說:「是的,我們這裡的物質生活,比你們的要好得多了,日本同志起居飲食,讀書工作,都有一定的時間,他們有絕對的自由,常常幾個人跑到公園去聽戲、喝茶,或者去街上、江邊散步,從來用不著人監視,他們會自去自回的。 「在屋子裡,他們很會利用課餘的時間尋找快樂,唱的唱歌,跳的跳舞,很少看到他們有什麼不快樂的表情。」 「他們每天上些什麼功課?」 我打斷了李隊長的話問。 「他們主要的功課是三民主義,中語,中文,中日戰爭諸問題,唱歌,國際情勢,此外還有時事報告,生活檢討等。 「我們起初以為他們初學中文,也許不感興趣,後來用歌唱和會話,引起他們對於中文發生了好感,每人都很努力地學習。三民主義,是用日文給他們講解的,往往那些程度差的,很虛心地向程度好的請教,他們像一個中國的國民似的,那麼愛護中國,服從領袖,學習總理的革命理論。」 「在這些課程裡面,他們最感興趣的是什麼?」 「他們最注意時事問題,最感興趣的,還是唱歌和參加生活檢討會。有一次,他們當中有一個忽然思念起故鄉來,一句話也不說,我並不責備他,讓他們在自我批判的時候去制裁,於是伊藤開始批評了:『閉著嘴,不講話,這是不對的,中國政府對我們這麼優待,難道我們還有什麼不滿足嗎?思家的情緒,雖然每個人都有的;但要想想,你現在是處在一個何等偉大而有意義的時代,我們被軍閥逼迫著來中國作戰,使妻離子散,田園荒蕪,要想回家,首先就要參加中國的神聖抗戰,不消滅日本軍閥,我們永遠不能回去,我們的妻子兒女,永遠不得翻身。沉默是表示你有什麼隱痛,感傷,或者不高興,我們大家應該坦白,忠誠,心裡想到什麼就說什麼,有什麼困難,提出來大家商量個辦法解決,不要悶在心裡受苦。』 「後來那位日本同志,居然很虛心地承認了自己的錯誤,從此每次開會再也不沉默了。 「還有一次,是他們初來不久,一個外國記者來訪問他們,同時替他們拍照,誰都不理會,這使我們很難為情,以後我們瞭解他們的個性,用最誠懇的態度感化他們,教導他們,果然不到半年,他們的思想和生活整個地改變了,一切都上了軌道。 「談著,談著,不覺就到了開飯的時間,飯菜擺齊了之後,由中國同志一聲喊『吃飯了。』於是韓國同志,日本同志,都走出來爭著添飯。他們吃的菜很好,有魚,有肉,還有蒸蛋。 「平時我們的菜是兩葷兩素一湯,今天因為你來,多添了一碗蛋。」 李隊長說著,大竹早已替我們添好飯了。 「我們這裡是一個『國際家庭』,每個朋友到這裡來,都羡慕我們的和睦,希望你也搬來住,我的小寶寶也會給你許多安慰的。」 特地從重慶趕來參加前線工作的趙同志這樣說,我真想搬來,不過我有胃病。已吃了一年稀飯,今天因為太高興,居然吃了半碗乾飯。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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