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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藝與愛國


  ——紀念三月十八

  鐵獅子胡同大流血之後《詩刊》就誕生了,本是碰巧的事,但是誰能說《詩刊》與流血——文藝與愛國運動之間沒有密切的關係?

  「愛國精神在文學裡」,我讓德林克瓦特講,「可以說是與四季之無窮感興,與美的逝滅,與死的逼近,與對婦人的愛,是一種同等重要的題目」。愛國精神之表現于中外文學裡已經是層出不窮,數不勝數。愛國運動能夠和文學復興互為因果,我只舉最近的一個榜樣——愛爾蘭,便是明確的證據。

  我們的愛國運動和新文學運動何嘗不是同時發軔的?他們原來是一種精神的兩種表現。在表現上兩種運動一向是分道揚鑣的。我們也可以說正因為他們沒有攜手,所以愛國運動的收效既不大,新文學運動的成績也就有限了。

  愛爾蘭的前例和我們自己的事實已經告訴我們了:這兩種運動合起來便能夠互收效益,分開來定要兩敗俱傷。所以《詩刊》的誕生剛剛在鐵獅子胡同大流血之後,本是碰巧的;我卻希望大家當它不是碰巧的。我希望愛自由,愛正義,愛理想的熱血要流在天安門,流在鐵獅子胡同,但是也要流在筆尖,流在紙上。

  同是一個熱烈的情懷,犀利的感覺,見了一片紅葉掉下地來,便要百感交集,「淚浪滔滔」,見了十三齡童的赤血在地下踩成泥漿子,反而漠然無動於衷。這是不是不近人情?我並不要詩人替人道主義同一切的什麼主義捧場。因為講到主義便是成見了。理性鑄成的成見是藝術的致命傷;詩人應該能超脫這一點。詩人應該是一張留聲機的片子。鋼針一碰著他就響。他自己不能決定什麼時候響,什麼時候不響。他完全是被動的。他是不能自主,不能自救的。詩人做到了這個地步,便包羅萬有,與宇宙契合了。換句話說,就是所謂偉大的同情心——藝術的真源。

  並且同情心發達到極點,刺激來得強,反動也來得強,也許有時僅僅一點文字上的表現還不夠,那便非現身說法不可了。所以陸游一個七十衰翁要「淚灑龍床請北征」,拜倫要戰死在疆場上了。所以拜倫最完美,最偉大的一首詩,也便是這一死。所以我們覺得諸志士們3月18日的死難不僅是愛國,而且是偉大的詩,我們若得著死難者的熱情的一部分,便可以在文藝上大成功;若得著死難者的熱情的全部,便可以追他們的蹤跡,殺身成仁了。

  因此我們就將《詩刊》開幕的一日最虔誠的獻給這次死難的志士們了!

  1946年4月1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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