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荷蘭鴻爪 七 柳岸花村


  離開亞姆司特丹最後的那天,從早十時起至午後五時半止,整整在小汽船上,在河岸的小鎮上,在那兩個著名的漁村中消磨了一日的光陰。

  美麗,整潔,幽靜——波光雲影中他們的生活,雖時過境遷,回憶起來如在目前。那樣風光絕非只在歐洲各大城市中跑來跑去的所能想像得到,可惜自己沒有繪畫的練習,把那些處處有詩歌趣味的題材畫出,單憑一個照像機,總難表現這幾個地方的風姿與意態。

  由亞姆斯特丹往馬爾孔(Marken)與瓦林丹(Volendom)有兩種去法:(一)從中央車站乘公共汽車,離開這個北方威尼斯,沿運河岸的大道至卜羅克(Broek),至愛丹(Edam),然後乘船往那兩個漁村。回路轉去芒尼肯丹(Monnikendam)可以遊覽這個小鎮中的西班牙式的教室。(二)一直雇小汽輪或搭公共汽輪運河到上面幾處,先看過芒尼肯丹,後由馬爾孔漁村原船歸來。以速率論,自然第一種去法快得多,不過如果不是一個時間過於匆忙的旅客,還照第二種辦法作一日巡遊,既然舒暢,又可從容曆覽運河旁的風景。

  卜羅克,愛丹這兩處以制乳酪著稱,而馬爾孔,瓦林丹卻是以風俗奇異景物幽雅聞名世界,凡是到過荷蘭的旅客,很少有不往這兩個小小漁村去的。

  那天同楊君早計議妥當,因為我們的旅費不多了,(原想經過這海國只住兩天,趕快回英。但既然來了不把這幾處好地方看看覺得十分可惜!幸而有那幾位老鄉,萍水相逢,為了滿足遊覽興致的緣故,我紅著面孔向他們借了幾鎊錢,言明到英即速兌還,承他們慨然應允,我與楊君才得多住了三天。那幾位鄉人的誠篤與爽快,我永遠不會忘記!)不必在船上吃午飯,仿照西洋人的辟克尼克的辦法,買了些夾肉麵包,軟糖,水果,各人在身邊帶一本小書與照相機,我們便上了定時開航的遊覽船。

  本來這不是一個煤煙浮空,市音哄鬧的大工業城市,小汽船走出不到一英里,而秋郊的美麗已迎著遊人展開笑臉。沿運河所去的方向,與往吉慕頓正相反對。船離開大運河駛入支流,河身很窄。本來這只遊船也不過載重幾百噸上下,和由蘇州往太湖去的小輪差不多大。傍著河岸走,有時你可以接住岸上垂柳的輕枝。一輛汽車風馳而去,車中人與船上的遊客彼此打招呼,相距不過丈多遠。這段支流與往大水閘的水道不同,兩旁沒有好多農田,反而是牧場多。兩行碧柳緩緩地搖舞著,雖在初秋還顯不出一分的憔悴。倒是與場中綠草,鄉村紅瓦的屋頂配襯起來,使人感到色彩調諧的愉悅。時時有幾隻黑羽紅嘴的小鳥掠過水面,在柳陰中點來點去,一堆一簇的繁花顫影,一疊一翻的柔波輕泛,在這裡是暮春還是殘夏呢?

  一船中不過十個遊客,多半不是荷蘭人。有青年夫婦,有鬚髮蒼白的老人,像是各有伴侶,低語,緩步,沒有大聲喧叫,狂歌縱跳的。也許環境使他們自然而然地安頓下煩躁的心思與激切的興奮,來分享這般安靜的生活。不是?登高山峻嶺容易使人意興飆舉,高歌長嘯,夜行于深林曲徑中,就會有一份嚴肅恐怖的心理,能令精神緊張。但在這樣清,這樣柔,這樣安靜的河面上,風輕輕地吹,陽光懶懶地挪動,岸上行人與牧場中的女孩子也一例是緩緩地走,緩緩地撫摸著牛羊……我與楊君對坐在甲板的木凳子上,除掉「真美」!「好看」!的簡單口語而外,都不想說什麼話。當前風光的映照,我會想起辟克德勒,卡甯克勞司(倫敦的街名)奔忙的人流;想到巴黎的午夜汽車隊;想到柏林城內的緊張情形……但眼前卻像另浮現出一個童話樣的世界。

  到十一點,小汽船的第一個停泊處便是卜羅克,上岸遊覽了一刻多鐘。卜羅克的居民有一千八百人左右,石鋪的街道,矮小的樓房,都見出有點古趣。最有名的是一所教堂頂,我們進去看過,自然是鄉間的小教堂,然而也有好多年的歷史了。彩畫玻璃,長窗,據說是出自名手。天花板的雕刻,也很別致。不過沒有大都市的教堂那樣輝煌罷了,懸燈亦頗精美。這只是小鎮中的教堂,便有這樣的古香,古色,比起中國的寺院來足以證明宗教在西方的勢力是如何的普遍偉大。而他們對於建築上的講究也非東方所能比。

  小鎮中的屋子以木材建造的居多,形式奇異不像近代的樣子。

  離開卜羅克到芒尼肯丹。地方比卜羅克大,居民也多,店鋪,小飯館種種具備,以時間無多,穿過幾條街道便重回船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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