陶行知·中國大眾教育問題(4)

中國大眾教育問題(4)

　　「有些人從前是前進的，過不得多少時候就會落伍到幾千裡外去。這是什麼道理？最明顯的是五四時代所謂前進分子，到如今多數是反動頹廢得太厲害，我們眼面前也有些人是如此。有什麼法子可以叫我們繼續不斷的前進？」

　　「你的意思是要有個保險，要保你一世到老的前進嗎？」

　　「是的。怎樣可以為前進保險？這個保險公司哪裡有？」

　　「辦法就在『公司』兩個字裡面。公是公共；司是看管又有司理的意思，例如司機是開機器的人。前進的人聯合起來過著前進的生活，大家彼此看管好了，不使一個人落伍，那末前進就得到保證了。個人的前進是最靠不住。他高興就前進，灰心就落伍，誰也不能為他保險。唯有集體的前進行動才能幫助我們一世到老的前進。」

　　「這是很對的了。但是加入這個集體的分子是不是需要年齡的區別，是不是一定要整整齊齊的青年。我看有些小孩倒很前進的，似乎也能加入。」

　　「嚴格的限制是有害的。有些小孩是的確很前進。這些年來，不但是青年教我前進，小孩也教我前進。有時青年對老師說話要客氣些，不便逼人過甚，而小孩倒天真爛漫，心裡有什麼說什麼。我個人的經驗是得著小孩的指教多於青年的指教。我並且親眼看見前進的小孩督促幾位落伍的青年簡直如同趕驢子一樣的認真。如果把小孩子開除，那是一個大損失。我們成年人應該跟青年學，青年人是無疑的應該跟小孩學。集體的行動裡面倘若能夠加入前進的小孩那是更能保險大家前進了。……我們怎樣才可以做成一個前進的青年？我得加重的補說一句：最重要的方法是集體的前進行動，是前進的集體行動，它不但是為『前進』保證，並且它本身便是培養『前進』的主要方法。」

　　討論到這裡，我正想休息一會兒，忽然又來了一個大炮：

　　「什麼是前進？」

　　「你們大家想想看。這是個根本問題，我們倘使不能明明白白的答覆這個問題，前面的討論就會落空。什麼是前進？」

　　「反日是前進。」

　　「反封建是前進。」

　　「反個人主義是前進。」

　　「為大眾謀幸福是前進。」

　　「教大眾覺悟是前進。」

　　「教大眾聯合起來是前進。」

　　「和大眾站在一條戰線上爭取解放是前進。」

　　「追求真理是前進；固執成見是落伍。」

　　「行動是前進；空談是落伍。」

　　「鬥爭是前進；妥協是落伍。」

　　「創造是前進；改良是落伍。」

　　「把握現實是前進；幻想是落伍。」

　　「世界觀的(？)是前進；狹隘的國家主義是落伍。」

　　「運用矛盾以發展的是前進；坐待高潮之來到的是落伍。」

　　「唱義勇軍進行曲的是前進；唱妹妹我愛你是落伍。」

　　「你們所說的，我大致滿意，有幾條似應該歸併，恐怕也還有遺漏，這個整理的工作，以後再幹。今天我們至少對於『什麼是前進』是有了一個比較清楚的系統的瞭解了。我卻有兩點意見貢獻。比如，反帝這個口號在一年前是無論哪一個前進的人都認為無可懷疑。但最近這幾個月來，情形是大變了。我們覺得危害中華民族生存的最大敵人是日本帝國主義。我們應當把我們的戰線縮短。所以反抗日本帝國主義是成了當前最前進的口號。這口號是與把握現實一條更為符合了。其次，單單行動兩個字不限定是前進。開倒車也是行動，反動也是行動。因此，我們是需要修改一下，有真理指導的行動才是前進。我高興得很，自從經過這次討論之後，我對於這個問題是更加明瞭了。我很感激諸位同學的指教。」

　　「你對於不前進的青年有何感想呢？」

　　「老了。病了。一個人老了是幾乎沒有藥醫。病了，如果他願意醫，還有辦法。」

　　「一個十七八歲的青年會得老嗎？」

　　「他會，他會變成一個十七八歲的老翁。她會，她會變成一個十七八歲的老太婆。」

　　「他們害什麼病呢？」

　　「愛病！一個不前進的青年是會害愛病，病死在愛裡，這些戀愛至上主義者是多麼的可憐啊。」

　　「有什麼藥醫呢？」

　　「只有一種藥。用革命來指揮戀愛，用革命至上論來克服戀愛至上論。這樣一來，他是變成了一個前進的青年了。他必須變成一個前進的青年才能醫好這種青年病。」

　　「前進的青年就不會害病嗎？」

　　「有些也害病。害的是幼稚病。他們把四周圍的朋友都造成敵人。他們幫助敵人造成聯合戰線攻打他們自己，他們像蠶一樣，造繭自縛。他們拚命的『前進』，結果是一步也不得進，甚而至於退到幾千裡外去。他們在敵人的面前張掛自己營盤的軍用地圖，他們把自己造成自己的敵人。前進的青年只怕害這種病。」

　　「有藥可醫嗎？」

　　「自我批判，追求真理。」

　　「哈哈，有了藥方，我們不怕生病了。」

　　「藥方不能擔保你們不生病。你們要依著藥方去配藥來打預防針，才不會害病，就是病了，也不致把老命送掉。這種預防針是像種牛痘一樣，隔一些時候就要打一次才能保險的。」

　　「曉得了。」……

　　太陽下山了，天快黑了。赤腳大仙累了。我也坐著一隻小船兒回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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