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致閻綱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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閻綱同志: 九月四日函敬悉。 你這樣客氣,詢問我對於你所作的評論文章的意見,那些文章,我還沒有機會全部拜讀,現僅就讀書問題,談一些我個人的領會,供你參考。 我在高中時,因讀社會科學書籍,也涉及文藝理論書籍,後來,對這門學科就發生了興趣,一直持續了若干年。但我所學習寫作的文章,都是很零碎的,談不上什麼評論。 我最初讀了魯迅翻譯的幾本書,即現在收入《魯迅譯文集》第六集中的那四本書。我以為蒲和盧的著作是很有價值的。我不太瞭解你的讀書情況,恐怕早已經讀過了吧。 那時,我還讀了柯根教授的《偉大的十年間文學》,藉以幫助閱讀十月革命以後的文學作品。我以為他的文章是寫得很明快的,讀起來很有興趣。此外,我讀了沈起予翻譯的《歐洲文學發展史》和陳望道輯譯的《蘇俄文學理論》。這都是很早以前的事了,書名可能記得有誤。 魯迅譯的廚川白村的兩部書,即《出了象牙之塔》和《苦悶的象徵》。我以為現在讀讀還是有好處的,日本人的文章寫得輕鬆活潑,有些道理,也並非全是錯誤的。 作家的文論,在某一個方面,有時是比較切實可信的,契訶夫的一些見解,是很深刻的。高爾基、魯迅的評論文章,直到目前,也很難說有人能夠超越。 我讀俄國十九世紀那三位天才的批評家的文章,比較靠後。 中國古典文論,我以為唐宋以前的較好,《詩經》的序和《文選》的序,都是闡明文章大義,而唐宋以後的文論,則日趨於支離。成本的書,自以《文心雕龍》為最好,它全面地深刻地說明了文章的構成和規律,作家的氣質和特點。這是一部哲學性的文藝理論,除非和尚的長年潛修,是不能寫出來的。《詩品》和陸機的《文賦》,也很好。 古代作家的文論,我以為柳宗元的最好,全包括在他寫給友人的書信中,他的文論切實。韓愈則有些誇張,蘇東坡則有些勉強。 讀書,確是要有所選擇,生當現代,的確沒有過多的精力和時間去泛泛涉獵。魯迅反對讀選集,這要看情況而定。像我們,也只能選擇一些大作家的作品和選集來讀讀。每個時代,讀其重要作家,每個作家讀其重要作品。像斷代總集,如《唐文粹》、《宋文鑒》之類,瀏覽一下即可。 評論家多讀作品,較之多讀評論,尤為重要。 金聖歎是很有才氣的,他的評論是自成一家的,當時影響很大。中國的評選工作,還沒有人作一總結,我以為金評《西廂記》,有時是思路很廣的。王國維的著作,也應該學習,他的評論是很有根基的。 淺談如上。你是不棄下愚,使我深受感動。但是,我的學業,是不足一談的。青年時期,確實讀了一些書,也很刻苦。但十幾年戰爭,讀書就很困難,加以進城後,十年荒於疾病,十年廢於遭逢。近年環境好了,即急起直追,成就恐怕也不會大了。每念及此,不勝惶慚。 別的問題以後再談。錯誤之處,希指正。 孫犁 1978年9月7日下午3時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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