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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蘇聯文學藝術的園林裡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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去年冬季赴蘇訪問,到現在整整一年,許多經歷和印象,在我的心裡,卻越來越新鮮越深刻了。 關於文學和藝術的見聞:我應該追述得遠一些。對於國外的優秀的文藝書籍,我讀得很少,在我讀過的這很有限的書籍裡面,俄羅斯和蘇聯的作品占著很大的比重。現在,已經不能說出,我最初接觸的那篇傳播著偉大的心靈的聲音的文章,究竟是一個什麼題目;但我記得,它是托爾斯泰的一篇短小的充滿人道主義精神,能夠感動幼年心靈的非常成功的故事。 當我進到中學的時候,第一次國內革命戰爭的風暴,正在我的祖國的中南部興起。在革命受到暫時的挫折的時候,有大批的革命的出版物,湧現在這個北方的小城市。像那時的許多青年一樣,因為一種比較朦朧的覺醒,我閱讀了一些馬列主義的哲學的著作。因為它的引導,我進一步讀了無產階級的文學理論。這些理論,使我接觸到比那些經典的哲學著作更為實際的革命的內容。我讀起來也覺得好懂些,更有興味。 我儘量購買和閱讀這些書籍。那時,在這個小城市裡有一家偷印別人家出版物的印刷廠。印刷廠的主持人,後來聽說被人家控告下獄。他翻版的書,數量很大,傳播到了北方的各個城鎮,甚至鄉村,而且大都是革命的書籍。這個印刷廠在傳播革命的種子上,是有些功績的。 這些書除去理論以外,還介紹給我蘇聯的新興的作家。我最初讀的是曹靖華翻譯的拉甫列涅夫的《第四十一》和愛倫堡的《煙袋》。拉甫列涅夫的簡潔的敘事詩的風格和草原的熱風一樣的感人的力量,使我非常愛好。愛倫堡的短篇《煙袋》所包含的強烈的、真實的革命的激情,震動了我,我一直保存這本書,直到我參加了抗日戰爭,後來把它遺失在戰場上了。 我也很喜愛聶維洛夫的作品,他寫的多是農村的故事。他的《不走正路的安得倫》,在抗日戰爭初期那樣艱苦的時候,我們用石印翻印了,供給根據地的軍民閱讀。根據的原本,就是我的書。 我最初讀到魯迅翻譯的法捷耶夫的《毀滅》,是它在《萌芽》月刊上連載的時候,後來我又買到一本翻印本,我很想得到一本原版印本,但一直沒有得到。 這時我從這個中學裡畢業了。既沒有升學的機會,也找不到職業,我在北京流浪著讀書。有一位當時出名的體育家,介紹我到一個市政機關裡當小職員,我住在宣武門裡一個尼庵裡。那時宣武門大街西便道上,有很多舊書攤,我每天下班回來,就逐攤涉獵,總要買一兩本書回到公寓裡,夜晚閱讀。這一時間,我讀的書較多也較專心,其中大部分也是蘇聯的作品。 我讀了肖洛霍夫的短篇《死敵》這是反映蘇聯革命時期農村尖銳的鬥爭的作品,不久,我買了立波翻譯的他的長篇《被開墾的處女地》。 這時我已經到白洋澱附近的一個小學裡教書了。我的宿舍在臨街的樓上,每天可以看見那些早起晚歸的農民們。肖洛霍夫多方面的革命的經驗,他所繼承的托爾斯泰的廣泛的深厚的藝術天地,他對農村的美麗的抒情描寫,他長時期居住在鄉村的生活,都引起我的仰慕。 我每逢星期日就跑到河邊一家郵政代辦所,匯錢到上海買書。關於偉大的高爾基的作品,我最初讀的巴金翻譯的《草原上》,這時我又讀到了由瞿秋白翻譯的那些著名的,熱烈的,充滿無限革命哲理的短篇。 在這個小鎮,我在教課的閒暇,開始閱讀了俄羅斯古典的文學作品,從普希金開始。我把普希金詩一樣的文字,摘錄出來,掛滿我的房間。閱讀托爾斯泰的《戰爭與和平》,是在抗日戰爭爆發以後,我調到阜平山地工作的時候。那時我參加了晉察冀通訊社的工作,編輯一種刊物叫《文藝通訊》。 這是敵後最初建立的新聞機構中間的一個,機關最初設在阜平的城南莊,後來搬到三將台。我們的工作剛開始,生活十分艱苦,但我們迫切地需要學習,我們把愛倫堡的通訊,當作課文來研究。在山地工作的那幾年,我還讀了屠格涅夫的書。 因為特殊的愛好屠格涅夫的明朗的意味深長的抒情的風格,我後來讀了所有他的長篇的中文譯本。一九四四年,在延安魯迅藝術文學院的一間小窯洞裡,我讀了契訶夫的劇作,也是因為愛好他的單純的抒情。 總之,我在文學方面所受的教育,有很重要的一部分,是從俄羅斯和蘇聯那裡來的。這也是魯迅先生的教導,他介紹什麼,我就學習什麼。去年,我們訪問產生和教養了這樣多的星斗天才的偉大的國家。在莫斯科,在列格勒,在阿塞拜疆和格魯吉亞,我們都接觸到了很多優秀的作家。參觀了很多文學藝術的博物館,對於高爾基、馬雅可夫斯基、奧斯特洛夫斯基這些對中國文學、中國人民有重大影響的作家的事蹟,我們瞭解得更切實了。 在正在擴充修建的奧斯特洛夫斯基的博物館裡,熱情地給我們講解的,是值得尊敬的女性,作家的夫人。在托爾斯泰博物館,那些年老的女館員,對我們講解托爾斯泰的時候,好像敘述她們的親人,又好像對年幼的一輩敘述著老年一輩的光榮。她們唯恐我們聽不懂,受不到教育。在高爾基文學研究所,那些來自蘇聯各個共和國的男女青年,對待我們好像兄弟。在卓婭求學的那個中學校裡,女孩子們讀過中國作家的短篇小說集,她們和康濯合拍了一張值得紀念的照片。 在托爾斯泰的故鄉的園林裡,我們踏著厚雪,留連了一天的時間。 我們站在那些參天的樹木中間。在這裡,我只是一棵小草,回憶著幼年以來學習文學的經歷。在這無限廣闊,滋養豐富的園林裡,震響著驚心動魄的風聲。它把偉大的人道主義精神,拯救苦難人民的堅強意志,吹向世界的四面八方。我慶倖:雖然幼稚,但很早就受到了它的陽光的照撫,吸引和推動。 1952年11月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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