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和郭志剛的一次談話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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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88年10月17日) 郭志剛:以前,我寫的關於您的那些東西,多是研究性的,對象就是您的作品;現在為了寫傳,我想對您的作品以外的生平和生活方面的情況,就是道路吧,希望有個比較系統的瞭解。因為寫傳,生活是血肉,很重要。這部分寫好了,可以更好地顯示一個作家的品格和素質。所以,這回就希望您談得深一點,生活方面的、經歷方面的。 孫犁:今天,咱們上午談一會兒下午再談一會兒,因為你那兒也比較忙,我這兒談時間太多了也不行。以後有什麼問題,你再給我來信。我先把我的意見跟你說一說,我覺得,關於寫這個書,我不知道你是不是全部地看了我發表的那些東西,特別是,「文集」你那兒有,是吧? 郭志剛:「文集」我有,我全部讀過。 孫犁:「文集」收到哪一本了? 郭志剛:「文集」收到《晚華集》…… 孫犁:《秀露集》也收了? 郭志剛:還有《澹定集》。 孫犁:剩下的就是《遠道集》、《老荒集》、《陋巷集》,還有一個交到人民文學出版社去的《無為集》,就這四本,這四本就是四十來萬字。所以,你還有很多材料。當然,你從報紙上看到一些,有的好像還沒有看。 郭志剛:那幾個集子我都看了,就是《陋巷集》和《無為集》,這兩集我沒有看。您近來的文章,我能收集到的很少。 孫犁:第一,就是把這些你沒有看到的材料,都能想法看到;另外,在這些文章裡面,有一篇最重要的,叫《〈善闇室紀年〉摘抄》,不知這文章你看過沒有? 郭志剛:《〈善闇室紀年〉摘抄》我讀過一部分,有些還在文章中引用過。我覺得,它對瞭解您非常重要,可惜我沒讀全。 孫犁:可以給你弄全。 郭志剛:那太好了。 孫犁:它是一個系統的東西,裡邊包括我個人的主要經歷和時代的主要變化。它就是寫到我入城那一年,入城以後,在天津這一段,變化不是像前邊幾十年那樣大。後邊我沒有寫。從文章裡邊找材料,對寫我來說,還是很重要的。因為我主要的經歷,時代的主要面貌,凡是在我心裡印象深刻的東西,我差不多都寫到文章裡去了。有的是散文,有的是回憶,有的是小說,都有我個人的傳記材料。我覺得,讀我的作品,對你寫這個書,是最重要的。假若讓我談呢,我這兩天也考慮,我還是得給你談《善闇室紀年》那些,可能談得比較仔細一些,但主要的,恐怕還是那些。 我無非還是回憶,七歲上學,十二歲在安國縣上學,十四歲在保定上學。進城以後就是兩件大事:一個是我得病;五六年得病,在外面養了幾年病;一個是「文化大革命」。這兩樣大事,在粉碎「四人幫」以後,我寫的散文,或者是小說裡邊,都寫到了。譬如說,芸齋小說,就帶有很大的自傳性質。裡邊有很多地方寫到我,都是第一人稱。那裡邊,虛構的不太多,主要都是事實。還有一些散文,那就更明顯了,譬如交遊方面,回憶朋友的那幾篇,就是我進城以後,所接觸的一些人。 我在一些什麼地方待過,譬如,在青島啊,在太湖啊,在北京醫院啊,在小湯山療養院啊,在頤和園啊,在北戴河啊,都有專門題目談到,它叫《病期經歷》。這些你都看過嗎? 郭志剛:看過《黃鸝》、《石子》。 孫犁:那個不是。這個叫《病期經歷》,那個是「瑣事」,那是另外兩篇。 郭志剛:《病期經歷》我沒見到,這是不是您後來發表的文章? 孫犁:大概有一部分已經收到集子裡面去了,《陋巷集》裡還有好幾篇。所以,現在主要的要找一本《陋巷集》。曉明,回頭你問問,看能不能再找一本。我這兒實在沒有了,我原來是剩著兩本的,不是答應你了嗎?宗武急著要,因為宗武也送過我一些書,我說,要不先給了你吧。想法叫曉明給你找一本。 郭志剛:好,這對我太需要了。 孫犁:《無為集》裡邊的東西,回頭有些剪報提供給你吧。 《善闇室紀年》要搞個全份的,把頭兒接上。其次就是,譬如我寫的《鄉里舊聞》,也都是關於我的歷史方面的。另外,就是還可以找一些同志談一談,你覺得收穫大嗎?譬如說,跟鄒明他們,跟韓映山他們,有收穫嗎? 郭志剛:昨天去白洋澱的時候隨便聊了一下,聊的不算太多。我從韓映山同志一些介紹裡邊,是受到了益處的。例如,他說:「從前孫犁同志幫我們改稿非常認真,我有篇《鴨子》,那條小河是朝西流的,孫犁同志一看,一般的河都是往東流呵,怎麼會是沖西流呢?就想改過來。後來又想,也許有特殊情況,他那兒水是朝西流的。」他說,您親自把他找到報社裡去,一問,是朝西流的,就沒有改。這件事很說明問題。 孫犁:類似的文章,我寫過一篇《改稿舉例》,不知這篇文章,你看過沒有?裡邊是談改稿,實際上也是我個人的經歷,是別人給我改稿。這個對你寫傳大概也有用處。 郭志剛:很有用處。 孫犁:所以,我寫的東西,在目前來說,是最重要的取得材料的來源。我說這話,好像和以前咱們談的有些矛盾,實際上也不矛盾,你可以試一試,去找一些朋友,找我的孩子們,跟他們談一談,你從那兒收穫不會太大。譬如,你跟我的女兒小森談,談不出什麼來,絕對不是我不願意叫她跟你談,是因為我離開家裡的時間比較長,跟她們在一塊兒的時間很短;另外,我也很少跟她們說點這個那個的,我不大跟孩子們在一塊待著,也很少跟她們說話,所以,她們都談不出什麼東西來。 郭志剛:我相信。我對訪問別人也沒敢抱很多希望。 孫犁:朋友們也是這樣,因為有一些寫傳的,他們也找過一些朋友,我看他們寫的那些東西收穫也不太大。 郭志剛:是的。所以對於訪問別人,我也就猶豫了。孫犁同志,儘管您說的很少,但我每次來天津,在和您短暫的接觸當中,老實說,倒給我不少感性的東西。 孫犁:因為是直覺。 郭志剛:這我倒是有些體會。有一位傅正谷同志,他說,原來住在您的多倫道寓所附近。 孫犁:我跟正穀見面比較多。 郭志剛:他說,您對他幫助很大。比如寫文章,您提出來就是要鑽些空子,意思是研究一些別人不曾研究過的東西,即空白點,他認為這對他啟發很大。我聽了也受啟發。 孫犁:正穀到我那兒去的比較多。 郭志剛:您的文章裡說,您小的時候,患過驚風疾,這是種什麼病? 孫犁:就叫抽風。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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