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村外


  過了幾天,因為每天鑽,有時鑽三次四次,我也到底能夠進到洞的腹地;雖然還是那樣潮濕氣悶,比較起在橫洞過夜的情景來,真可以說是別有洞天了。

  和那個陪我下洞的遊擊組員也熟識了,那才是一個可親愛的好青年,好農民,好同志。他叫三槐,才十九歲。

  我就長期住在他家裡,他有一個寡母,父親也是敵人前年「掃蕩」時被殺了的,遊擊區的人們,不知道有多少人負擔著這種仇恨生活度日。他弟兄三個。大哥種地,有一個老婆;二哥幹合作社,跑敵區做買賣,也有一個老婆;他看來已經是一個職業的遊擊組員,別的事幹不了多少了,正在年輕,戰爭的事占了他全部的心思,也不想成親。

  我們倆就住在一條炕上,炕上一半地方堆著大的肥美的白菜。情況緊了,我們倆就入洞睡,甚至白天也不出來,情況緩和,就「守著洞口睡」。他不叫我出門,吃飯他端進來一同吃,他總是選擇最甜的有鍋巴的紅山藥叫我吃,他說:「別出門,也別叫生人和小孩子們進來。實在悶的時候我帶你出去遛遛去。」

  有一天,我實在悶了,他說等天黑吧,天黑咱們玩去。等到天黑了,他叫我穿上他大哥的一件破棉袍,帶我到村外去,那是大平原的村外,我們走在到菜園去的小道上,在水車旁邊談笑,他割了些韭菜,說帶回去吃餃子。

  在洞裡悶了幾天,我看見曠野像看見了親人似的,我願意在鬆軟的土地上多來回跑幾趟,我願意對著油綠的禾苗多呼吸幾下,我願意多看幾眼正在飄飄飛落的雪白的李花。

  他看見我這樣,就說:「我們唱個歌吧,不怕。沖著燕趙的炮樓唱,不怕。」

  但我望著那不到三裡遠的燕趙的炮樓在煙霧裡的影子,我沒有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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