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龍朱(5)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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龍朱稍稍生了氣,說,「滾了罷,白耳族的王子是搶別人家的女兒的麼?說這個話不知羞麼?」 矮奴當真就把身卷成一個球,滾到院的一角去。是這樣,算是知羞了。然而聽過矮奴的話以後的龍朱,怎麼樣呢?三個女人就在離此不到三裡路的寨上,自己卻一無所知,白耳族的王子真是怎樣愚蠢!到第三的小鳥也能到外面來唱歌,那大姐二姐是已成了熟透的桃子多日了。讓好的女人守在家中,等候那命運中遠方大風吹來的美男子作配,這是神的意思。但是神這意見又是多麼自私!白耳族的王子,如今既明白了,也不要風,也不要雨,自己馬上就應當走去! 龍朱不再理會矮奴就跑出去了。矮奴這時正在用手代足走路,作戲法娛龍朱,見龍朱一走,知道主人脾氣,也忙站起身追出去。 「我的主,慢一點,讓奴僕隨在一旁!在籠中蓄養的雀兒是始終飛不遠的,主你忙有什麼用?」 龍朱雖聽到後面矮奴的聲音,卻仍不理會,如飛跑向黃牛寨去。 快要到寨邊,白耳族的王子是已全身略覺發熱了,這王子,一面想起許多事還是要矮奴才行,於是就蹲到一株大榆樹下的青石墩上歇憩。這個地方再有兩箭遠近就是那黃牛寨用石砌成的寨門了。樹邊大路下,是一口大井。溢出井外的水成一小溪活活流著,溪水清明如玻璃。井邊有人低頭洗菜,龍朱望到這人的背影是一個女子,心就一動。望到一個極美的背影還望到一個大大的髻,髻上簪了一朵小黃花,龍朱就目不轉睛的注意這背影轉移,以為總可有機會見到她的臉。在那邊,大路上,矮奴卻象一隻海豹匍匐氣喘走來了。矮奴不知道路下井邊有人,只望到龍朱,深恐怕龍朱冒冒失失走進寨去卻一無所得,就大聲嚷:「我的主,我的神,你不能冒昧進去,裡面的狗象豹子! 雖說白耳族的王子原是山中的獅子,無怕狗道理,但是為什麼讓笑話留給這花帕族,說獅子曾被家養的狗吠過呢?」 龍朱也來不及喝止矮奴,矮奴的話卻全為洗菜女人聽到了。聽到這話的女人,就嗤的笑。且知道有人在背後了,才抬起頭回轉身來,望瞭望路邊人是什麼樣子。 這一望情形全了然了。不必道名通姓,也不必再看第二眼,女人就知道路上的男子便是白耳族的王子,是昨天唱過了歌今天追跟到此的王子,白耳族王子也同樣明白了這洗菜的女人是誰。平時氣概軒昂的龍朱看日頭不眫眼睛,看老虎也不動心,只略把目光與女人清冷的目光相遇,卻忽然覺得全身縮小到可笑的情形中了。女人的頭髮能擊大象,女人的聲音能制怒獅,白耳族王子屈服到這寨主女兒面前,也是平平常常的一件事啊! 矮奴走到了龍朱身邊,見到龍朱失神失志的情形,又望到井邊女人的背影,情形明白了五分。他知道這個女人就是那昨天唱歌被主人收服的女人,且知道這時候無論如何女人也明白蹲在路旁石墩上的男子是龍朱,他不知所措對龍朱作呆樣子,又用一手掩自己的口,一手指女人。 龍朱輕輕附到他耳邊說,「聰明的扁嘴公鴨,這時節,是你做戲的時節!」 矮奴於是咳了一聲嗽。女人明知道了頭卻不回。矮奴於是把音調弄得極其柔和,象唱歌一樣的說道:「白耳族王子的僕人昨天做了錯事,今天特意來當到他主人在姑娘面前賠禮。不可恕的過失是永遠不可恕,因為我如今把姑娘想對歌的人引導前來了。」 女人頭不回卻輕輕說道: 「跟到鳳凰飛的烏鴉也比錦雞還好。」 「這烏鴉若無鳳凰在身邊,就有人要拔它的毛……」說出這樣話的矮奴,毛雖不被拔,耳朵卻被龍朱拉長了。 小子知道了自己豬八戒性質未脫,忙陪禮作揖。聽到這話的女人,笑著回過頭來,見到矮奴情形,更好笑了。 矮奴望到女人回了頭,就又說道: 「我的世界上唯一良善的主人,你做錯事了。」 「為什麼?」龍朱很奇怪矮奴有這種話,所以問。 「你的富有與慷慨,是各苗族全知道的,所以用不著在一個尊貴的女人面前賞我的金銀,那不要緊的。你的良善喧傳遠近,所以你故意這樣教訓你的奴僕,別人也相信你不是會發怒的人。但是你為什麼不差遣你的奴僕,為那花帕族的尊貴姑娘把菜籃提回,表示你應當同她說說話呢?」 白耳族的王子與黃牛寨主的女兒,聽到這話全笑了。 矮奴話還說不完,才責了主人又來自責。他說,「不過白耳族王子的僕人,照理他應當不必主人使喚就把事情做好,是這樣也才配說是好僕人——」於是,不聽龍朱發言,也不待那女人把菜洗好,走到井邊去,把菜籃拿來掛到屈著的肘上,向龍朱眫了一下眼睛,卻回頭走了。 矮奴與菜籃,全象懂得事,避開了,剩下的是白耳族王子同寨主女兒。 龍朱遲了許久才走到井邊去。 一九二八年冬作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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