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丈夫(5)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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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為這琴是從一個賣琴熟人手上拿來,一個錢不花,聽到大娘的謊話,五多分辯,大娘就罵五多,老七卻笑了。男子以為這是笑大娘不懂事,所以也在一旁乾笑。 男子先把飯吃完,就動手拉琴,新琴聲音又清又亮,五多高興到得意忘形,放下碗筷唱將起來,被大娘結結實實打了一筷子頭,才忙著吃飯、收碗、洗鍋子。 到了晚上,前艙蓋了篷,男子拉琴,五多唱歌,老七也唱歌,美孚燈罩子有紅紙剪成的遮光帽,全艙燈光紅紅的如辦大喜事,年青人在熱鬧中像過年,心上開了花。可是過不久,有兵士從河街過身,喝得爛醉,聽到這聲音了。 兩個醉鬼踉踉蹌蹌到了船邊,兩手全是污泥,用手扳船,口含胡桃那麼混混胡胡的嚷叫: 「什麼人唱,報上名來!唱得好,賞一個五百。不聽到麼?老子賞你五百!」 裡面琴聲戛然而止,沉靜了。 醉鬼用腳不住踢船,蓬蓬蓬發出鈍而沉悶的聲音,且想推篷,搜索不到篷蓋接榫處,於是又叫嚷,「不要賞麼,婊子狗造的?裝聾,裝啞?什麼人敢在這裡作樂?我怕誰?皇帝我也不怕。大爺,我怕皇帝我不是人!我們軍長師長,都是混賬王八蛋!是皮蛋雞蛋,寡了的臭蛋!我才不怕。」 另一個喉嚨發沙的說道: 「騷婊子?出來拖老子上船!」 且即刻聽到用石頭打船篷,大聲的辱駡祖宗。一船人都嚇慌了。大娘忙把燈扭小一點,走出去推篷,男子聽到那洶洶聲氣,夾了胡琴就往後艙鑽去。不一會,醉人已經進到前艙了。兩個人一面說著野話一面要爭到同老七親嘴,同大娘五多親嘴。且聽到問:「是什麼人在此唱歌作樂,把拉琴的抓來再給老子唱一個歌。」 大娘不敢作聲,老七也無主意了,兩個酒瘋子就大聲的罵人。 「臭貨,喊龜子出來,跟老子拉琴,賞一千!英雄蓋世的曹孟德也不會這樣大方!我賞一千,一千個紅薯,快來,不出來我燒掉你們這只船!聽著沒有,老東西!?趕快,莫讓老子們生了氣,燈籠子認不得人?」 「大爺,這是我們自己家幾個人玩玩,不是外人……」 「不!不!不!老婊子,你不中吃。你老了,皺皮柑!快叫拉琴的來!雜種!我要拉琴,我要自己唱!」一面說一面便站起身來,想向後艙去搜尋。大娘弄慌了,把口張大合不攏去。老七急中生智,拖著那醉鬼的手,安置到自己的大奶上。 醉人懂到這意思,又坐下了。「好的,妙的,老子出得起錢,老子今天晚上要到這裡睡覺!孤王酒醉在桃花宮,韓素梅生來好貌容……」 這一個在老七左邊躺下去後,另一個不說什麼,也在右邊躺了下去。 年青人聽到前艙仿佛安靜了一會,在隔壁輕輕的喊大娘。 正感到一種侮辱的大娘,悄悄爬過去,男子還不大分明是什麼事情,問大娘: 「什麼事情?」 「營上的副爺,醉了,象貓,等一會兒就得走。」 「要走才行。我忘記告你們了,今天有一個大方臉人來,好象大官,吩咐過我,他晚上要來,不許留客。」 「是腳上穿大皮靴子,說話象打鑼麼?」 「是的,是的。他手上還有一個大金戒子。」 「那是老七乾爹。他今早上來過了麼?」 「來過的。他說了半天話才走,吃過些幹栗子。」 「他說些什麼?」 「他說一定要來,一定莫留客,……還說一定要請我喝酒。」 大娘想想,來做什麼?難道是水保自己要來歇夜?難道是老對老,水保注意到……想不通,一個老鴇雖一切醜事做成習慣,什麼也不至於紅臉,但被人說到「不中吃」時,是多少感到一種羞辱的。她悄悄的回到前艙,看前艙新事情不成樣子,扁了扁癟嘴,罵了一聲豬狗,終歸又轉到後艙來了。 「怎麼?」 「不怎麼。」 「怎麼,他們走了?」 「不怎麼,他們睡了。」 「睡了?」 大娘雖不看清楚這時男子的臉色,但她很懂這語氣,就說:「姐夫,你難得上城來,我們可以上岸玩去。今夜三元宮夜戲,我請你坐高檯子,是『秋胡三戲結髮妻』。」 男子搖頭不語。 兵士胡鬧一陣走後,五多大娘老七都在前艙燈光下說笑,說那兵士的醉態。男子留在後艙不出來。大娘到門邊喊過了二次,不答應,不明白這脾氣從什麼地方發生。大娘回頭就來檢查那四張票子的花紋,因為她已經認得出票子的真假了。 票子倒是真的,她在燈光下指點給老七看那些記號,那些花,且放到鼻子上嗅嗅,說這個一定是清真館子裡找出來的,因為有牛油味道。 五多第二次又走過去,「姐夫,姐夫,他們走了,我們來把那個唱完,我們還得……」 女人老七像是想到了什麼心事,拉著了五多,不許她說話。 一切沉默了。男子在後艙先還是正用手指扣琴弦,作小小聲音,這時手也離開那弦索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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