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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個母親(9)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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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呢,似乎是男子中的男子。話的解釋是說他完全象某一種人,曖昧的欲望推之向前,理性的繩索又拖之向後,他不用力袒護誰,就徘徊在這歧途,看風轉帆。他永遠是冷靜的,同時又永遠是糊塗的。他放棄了男子的權利,然而又處處不忘到女人的好處。他知道在某一情形下局面便成為驚心動魄的局面,但他怯於這風波,便不把自己作成不可少的人物。他有攫取的野心,可並不伸手。他想借重那好丈夫的友誼保護自己,但他同時也正就利用這友誼使自己與她走近危險的井邊。 他們都知道的是各人都負著下沉的責任,各人都很苦悶,都想從敷衍中把時間延長,來一件意外事幫助他們與罪惡離開。 她看透自己也看透他人。她那時想起了好丈夫的說話,她問他。她說:「我聽說你賭過咒,要一個人作你的妻。」 他就紅臉了,可不分辯,答應道: 「是的,有這樣孩氣事情。」 「我覺得不算孩氣。」她那麼說,給了他接下說話的機會。 「不算孩氣也完了。」 「完了麼?」 「完了。」 「……」她不說出口了,她向他笑。她用笑搖撼他的心,使他感到大海中波濤的洶湧,頭目眩暈。 她有意這樣作,凡是一個女子所取的手段她也取了,並不是她的過失。 他經這一笑便如中了傷的獸,只能用極可憐的眼光瞻望四方。他已作著近於下躍的姿勢;還不乏希望救援,所以曾走到門前又返了身。 「我走不去了,你看到。」他意思象如此向她解說,他是笑非笑的走到她身邊去。 她一瞥,急急到屋角一個圓椅上坐下了,她也有點忙亂。 他仍然向她走去。到後是坐到沙發上了,到後是人全糊塗了。 「你還要再孩氣一點麼?」 「是的,不孩氣不行。」 他們就這樣做了一些體裁極新的事情。 他們就放肆了一會。在較後一個時候神氣喪沮的情形中互相搖頭無語。 他應當等候那另外的他回來,也不等候,就走了。 她怎麼樣呢?要明白的她已經明白了。她把一些理合吝惜的東西在興頭中慷慨了。她有一種慳吝人第一次揮霍以後的痛快情緒。她似乎在一種勇敢行為中休息,還可隱約聽到喝彩的餘音。她到後,就想起了那另外的每日夾了大黑皮包到下午四點回來的人,傷起心來,強項不去,所以不顧一切恣肆的哭了。 ………… 她的夢比孩子與孩子父親先醒。 她走到孩子搖床邊,望到孩子的安詳的睡臉,把一滴懺悔的眼淚落到孩子的小手上,就忙用口把這眼淚吮去。 她清醒的守著這兩個在她看來似乎不幸的父子。 三 一個平常的女子,常常陷到矛盾的自譴中,又常常為一些無益于生存的小事難受。她也是這樣的女子。 她哭,她笑,她做一些看來似乎夠荒唐的夢就吃驚,但當到把自己置身到那荒唐情境中時,又很感動的幾乎還天真的扮演了那一角。她是沒有可疵議的,因為世界上女子全是這樣。她也沒有特別使人可以稱讚的地方,因為她對付事情並不與其他女子兩樣。許多婦人在環境中成為可作閒話的材料,這母親,在她的環境中,也就把她成為這樣一個故事的中心人物了。 第二天,她沉默得如佛。她正因為沉默反而得到清靜,不說話,也就不再聽到那做父親的提到孩子的種種了。不說話,她只是不讓這父親提到孩子而已,她自己卻沒有把孩子放下。 她沒想到將來,孩子那時長大成人了,對母親的事微有所知,那便是……她又這樣想,「父親會代為辯護這不可信的消息,」就笑。 哭,笑,心跳,紅臉,在不可數的反復裡,孩子是一天比一天長大了。 此集作成於一九二八年春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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