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秋(4)


  五明走出了油坊,就趕快跑到阿黑家中去。這一邊,三個中年漢子,親家作不作倒不甚要緊,只是還無法事可作的老師傅,手上閑著發雞爪風,得找尋一種消遣的辦法,所以不久三人就邀到團總家去打丁字福紙牌去了。

  且說五明,鑽進阿黑的房裡去時是怎樣情景。

  阿黑正懷想著古怪樣子的老師傅,她知道這個人在念經翻筋斗以外總還有許多精神談閒話,閒話的範圍一推廣,則不免就會說到自己身上來,所以心正怔忡著。事情果不出意料以外,不但談到了阿黑,且談到一件事情,談到五明與阿黑有同意的必然的話了,因為報告這話來到阿黑處的五明,一見阿黑的面就癡笑。

  「什麼事,鬼?」

  「什麼事呀!有人說你要嫁了!」

  「放屁!」

  「放屁放一個,不放多。我聽到你爹說預備把你嫁到黃羅寨去,或者嫁到麻陽吃稀飯去。」

  「我爹是講笑話。」

  「我知道。可是我乾爹說要幫你做媒,我可不明白這老東西說的是誰。」

  「當真不明白嗎?」

  「當真不,他說是什麼姓周的。說是讀書人,可以做議員的,臉兒很白,身個兒很高,穿外國人的衣服,是這種人。」

  「我不願嫁人,除了你我不……」

  「他又幫我做媒,說有個女人……」

  「怎樣說?」阿黑有點急了。

  「他說女人長得象觀音菩薩,臉上黑黑的,眉毛長長的,名字是阿黑。」

  「鬼,我知道你是在說鬼話。」

  「豈有此理!我明白說吧,他當到我爹同你爹說你應當嫁我了,話真只有這個人說得出口!」

  阿黑歡喜得臉上變色了。她忙問兩個長輩怎麼說。

  「他們不說。他們笑。」

  「你呢?」

  「他問我,我不好意思說我願不願,就走來了。」

  阿黑歪頭望五明,這表示要五明親嘴了,五明就走過來抱阿黑。他又說,「阿黑,你如今是我的妻了。」

  「是你的,永遠不!」

  「我是你的丈夫,要你做什麼你就應當做。」

  「我不相信你的話。」

  「應當相信我的話,……」

  「放屁,說呆話我要打人。」

  「你打我我就去告乾爹,說你欺侮我小,磨折我。」

  阿黑氣不過,當真就是一個耳光。被打痛了的五明,用手擦撫著臉頰,一面低聲下氣認錯,要阿黑陪他出去看落坡的太陽以及天上的霞。

  站在門邊望天,天上是淡紫與深黃相間。放眼又望各處,各處村莊的稻草堆,在薄暮的斜陽中鍍了金色。各個人家炊煙升起以後又降落,拖成一片白幕到坡邊。遠處割過禾的空田坪,禾的根株作白色,如用一張紙畫上無數點兒。一切景象全仿佛是詩,說不出的和諧,說不盡的美。

  在這光景中的五明與阿黑,倚在門前銀杏樹下聽晚蟬,不知此外世界上還有眼淚與別的什麼東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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