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血(2)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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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完了這一幕流血,我跑到樓上去,在一單間病室見到朋友××了。三個月的分手××已幾乎不再認得我是誰,我也幾乎不認得他了。 在病床邊,我握著了他伸出來微抖著的瘦手。 我們互相望著,各人的頹唐皆給了對方大的驚訝,我雖先已將朋友的憔悴想成臨刑的死囚,也仍然免不了看來難過。 「怎麼成了這樣子?」 「你呢,也不象你了。」 說著話,朋友××只苦笑。 朋友還沒有完全知道最近××妥協的事,只以為被拷打到終沒有頭緒,有同志為證明自己是沒有對C省暴動事件有所計劃了,故放出來住到這醫院養息。直到聽到我把××派如何如何的陰謀,到最近因K省事如何有了妥協,朋友才知道自己的出獄詳細情形。 朋友眼中含著淚,說, 「以後你以為……」 「以後……」 「我想我是完了,我好了將過日本去祝」「你腳不壞麼?」 聽到說腳,朋友仿佛才想起自己的腿以下的傷處,他要我把所蓋的薄毯子甩去。我正預備取去毯子,留在門外像是受了人所指使來探聽我們談話的看護婦進來了,向我搖著手。 我問她, 「××同志不要緊麼?」 「快好了,一點點,過十天就可以出院了。」 說了這話的看護,像是監護著我們的神氣不再出房了。我問朋友××在獄中情形,朋友只望到看護,不作答。我知道我說話也應當小心了,暫時就不說話。 到後我同朋友說及樓下流血的事情。朋友也象對此事非常有興味,非常注意的傾聽,似乎我們三個月沒有見面,就只需要談談這類近於笑話的他人的事情,作為請求副軍長把特許字條寫給醫院的理由。我明白這道理,就不談其他事情,只同朋友近于打賭的來猜想軍部裡將如何處置這件事。朋友說,「事情一定是兩人先都送到醫院,把傷治好了再送進……」這話使那有偵探責任在身的看護也笑了。 從朋友病室回到住處的我,在已顯著天下太平的車馬熙來攘往的大街前過身,放白色轉青的煤氣燈光下,看著年青的武裝同志,嶄新的有放光金屬刺馬距的皮靴橐橐的在新柏油大路旁緩步,因為摟著並排行走的華裝白臉女人的腰,手也沒有空閒,我心中就仿佛極其空虛,大有「蹙蹙靡騁」之感。朋友因為致力於革命為人暗算,怎樣忍受這新時代所有的酷刑我卻不能想到了,我就只想醫院樓下那近於趣劇的流血的小事。 任怎麼樣解釋也不能把懷戀過去一段好的光景作為目下所見的對比而自慰。革命是已經停止在一個階段上了,我們在這階段上看到的將是這些與近於這些的一切,不能希望其他。 「人象真是落伍了……」 雖然還時時被一切人指為激進的思想不穩當的我,回到了自己的住處,想到自己在某一意義上真要辯解這不落伍理由也不可能,就不自諱的如落伍者思想一樣,但夢想誓師北伐時代一般同志的興奮與誠實,以及人格上的光榮。一面看書,看到「從血管裡噴出的才是血,」醫院白天所見到的血儼然還在眼前,我覺得魯迅這個人,也不過是呆子之一,若見到事情較多,這樣呆話也不說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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