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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八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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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病了沒有人來看他嗎?」 「就是那個小姐,他的妹妹吧,你家。」 「別是傳染病?」 「不是,是老病。」 「鼻子破了吃三個蝸牛會好。」 校役把水瓶灌滿了,所以不說蝸牛應當如何吃,只說「先生還要水不要水?」扁臉教授於是仍然說,「把蝸牛三個敲碎生吃,治百病。」校役出門不久,這教授就到男子A的房中了。一進門就問血是不是還在流,還不等男子A回答,就又把蝸牛治病的方法告給了男子A,一種天真的熱情見出這人的肝膽。男子A倦怠不能支持,臥到床上,不作聲,然而點頭,意思表示感謝也表示一切領教了,對於這方法將來是總得試試,就因為這丹方新奇,說來也很動聽。 扁臉教授在房中各處望了一會,「A先生,人病了,寂寞不寂寞。」 男子A說,「並不寂寞。」男子A這意思是「縱寂寞也是當然。」但扁臉教授卻以為這樣話極中肯了,他得到一個方便把一個女人的名姓提出了,他問男子A,有學生來看過沒有。 告他沒有誰來,就又露出不大相信得過的偉人神氣,「我好象聽到×××在你房中說話,」這樣說時且悻悻的笑,把一個俗物的臉更誇張的擺在A眼前。 男子A望到扁臉教授,心裡想:「你這呆子,憑什麼理由總得來我這裡談一個與我毫無關係的女人?」可是男子A也並沒有說出口來,沉默的態度倒給了扁臉教授一種同樣的領會,以為男子A同自己一樣對於×××這個名字也能悅耳適心,故第二次這女人名字提出時,且附以由自己感覺到的猜想,說是「有人造謠言說×××同你很好」這樣荒謬絕倫的話,男子A分分明明看得出這謠言就只是這俗物的謠言,所以說:「既然有了謠言,將來或者就特意來把這謠言證實一下,也是很有趣味的事。」 「可是我不相信,因為這屬不可能。」 「你怎麼不相信?是可能的。」男子A看不過這人的樣子,所以故意說出這話來窘這扁臉教授,「本來是謠言,但我這人的趣味是不避謠言,卻常常把生活跌到謠言裡去,以為這至少也可以使一些造謠的人又開心又不舒服。」 「你這個人這樣可真不得了,太浪漫了!」 「本來不浪漫!」 「但是謠言算不得什麼,我們生存有一個更大目的,不是與謠言這東西對抗的。你這樣一來不是太浪漫了麼?」 「本來是嚴肅的!」男子A幾乎是在嚷了,因為很奇怪某一種人耳朵對於言語的解釋特別。 但扁臉人還是說教授不能浪漫,「太浪漫了就要病,我聽說,你流了許多血,可了不得!」 男子A忽然又覺得同這種人說話為無聊了,就把臉掉到另一面去,對牆裝睡。 扁臉教授似乎為憐恤天才的原因,歎息了兩聲,輕輕把門帶上走去了。男子A想到這俗物又單純又狡猾的心事,哭笑皆非。可是想不到是這人回到他自己房裡時,就告給校工即刻應當為A教授找尋蝸牛的話。他似乎想從這些事情上盡一個朋友的義務,使男子很明白×××是有了一個愛人,而這愛人自己雖間或造點謠言,是不許謠言從另外口中發生,也不許誰證實這謠言的。男子A在流血衰憊中靜靜的體會到面前活躍的一切人行為心情,但在另一空間的人事,男子A完全沒有猜中。 三 女孩玖到了自己宿舍,一雙美麗的眼睛顯得略腫。對於玖的注意,是近於與玖同房女人的義務,已經有許多日子了。 那女人每見到女孩玖一時非常天真的笑鬧,一時又很可憐的樣子坐到自己座位上,半天不做事,總覺得有一點不安。本來不歡喜同其他女人說話的性格,在與同房的女孩玖是應當把脾氣稍稍改正了一點的。但因為女孩玖還是另外一個人的妹子,那女人,為了一種隱匿在心中深處的罪孽,雖同在一個房間住下,同玖也不能說多少話語了。 這時這女人見到玖眼睛是哭過的眼睛,就在心上猜想這紅腫因由。 另一個女子來邀玖到×××去開××會,本來是先兩天答應了的期約,現女孩玖卻說不願意同去,因為身體不好。那來邀玖的女人走了。同房的女人得了說話的機會,「是不是有病?」 玖不做聲,想了一會。到後才說: 「我哥哥鼻子壞了,血流了許多。」 同房女人聽到這個話,臉色白了一點,好象是這鼻血同女孩玖的眼睛,皆由於自己所作荒唐事所成,神氣很不安定,到後破了例,一個人披了大衣,走到江邊去了。玩了一點鐘才回來,全身是雪。回來時,見玖同朱正把頭聚在一處念書,心中若有所失,第二次複又離開宿舍到圖書館去。看了一些宗教神學的書籍,一些在圖書館看雜誌的男子同學,皆估計這女人是一個努力讀書的好女子,她自己則一點不曾注意到書上的文字內容指示的是些什麼東西。 到晚上,因為玖的原因,朱同玖曾到過男子A房中坐了一會。晚來雪更大了。然而天氣轉比白天暖和了許多,所以到病人處談了一會以後,朱仍然伴女孩玖回宿舍,兩個人毫無顧忌的談到男子A的病中情形。年青的玖,忽然說到她二哥接到的信那件事了,她說:「不知是誰,寫這樣信給哥哥。」 朱說,「那容易明白之至,絕對是遠在天邊,近在眼前。」 朱的意思指的是玉同五。 女孩玖搖頭否認,「不是的,決不是。」 朱說,「這人倒聰明!是應當明白的了!人家那樣熱情,不是……」女孩玖好象想起了一個人,把話岔開了,她說,「落雪了,朱小姐,我們做羅漢,羅漢是不要熱情的。」 朱說,「若是要融,還是缺不了熱。」 「融了就完了,有什麼用處?」 「你只曉得雪。」 「難道你說的不是雪嗎?」 朱點頭複搖頭,「玖,今夜雪太大了,我不去了,好不好?」 「好極了,我們明天可以在坪裡堆一個大雪人,每天可以見到。」 與玖同房的那女人又想披了大衣有出去的樣子,為朱見到了。「這時還有事麼?」 對於朱這樣詢問只用一個使人不愉快的搖頭作回答。這女人走到另外一個宿舍去,一直到熄燈時才回來,回來時衣也不脫,就把被蓋搭到身上睡了。這是同誰在抖氣,做這樣任性的事情,女孩玖同女生朱雖同在一個房間,完全沒有明白,就是這女人自己,也仿佛是說不分明的。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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