種地的鄉下人怎麼樣過活呢？|瞿秋白

種地的鄉下人怎麼樣過活呢？

　　種地的鄉下人怎麼樣過活呢？(1)（中國農民的生活）

　　中國種地的鄉下人，中國的農民，一年到頭辛辛苦苦的做活，還是吃也不夠，穿也不夠，住的屋子裡冷得要命，弄得不好還要賣男鬻女。這是怎麼一回事呵！？

　　原來「種地的是農民，吃飯的是地主。」田地都是地主的，鄉里的大先生二先生有的是田地，城裡的做官人家有的是田地。他們是不種地的，可是白米飯是他們吃的。赤腳爬地下田耕種的，從犁田、插秧、拔草、收割、打麥……一直到磨谷、舂米，這些事卻都是農民做的。農民吃的是什麼呢？白米飯吃不到兩個月，要是年成不好，連一天也吃不著，要飽肚子，什麼都得吃，小米稀飯、紅蕃薯、土豆子，有吃就算是好的。為什麼這個樣子：不種地的有得吃，種地的反而沒得吃？就是因為田地都給地主霸佔去了。即使不是地主，也是鄉里的大人物，紳董，保衛團、民團的團練，勾結他們的和尚老爺，教堂裡的牧師。這些人，管著所謂官田、祠田、廟田，和地主是一模一樣。他們要收租。農民辛苦一年，比如說收得一擔穀，倒要交上五鬥、六鬥租。此外，還要交納種種苛捐雜稅；官府派下來一畝田要附加什麼捐什麼稅，地主就到佃戶頭上再來剝削，也許自己還得賺幾個。這些地主、豪紳、和尚、牧師，都是國民黨。

　　就算自己有幾畝田的農民，少只有三、四擔，多也不過十幾擔田；一年兩季，完糧納稅，正項田賦，外加附稅陋規，銀兩折算洋錢，洋錢折算銅元，新米上市，穀價格外低落，差不多賣了一大半穀子，農民還交納不起！而且大多數地方，官府差人下鄉「催租」，還要押著鄉下人整擔整擔的穀子挑去，三錢不值兩文的合算過稱。有些地方，又是完糧要收谷米，雜捐要收洋錢。總之，層層剝削，弄得自己有著田地亦算不得自己的。田裡的出產，至少也有一半要交給縣長軍閥。這些官僚軍閥，當然更是國民黨，不用說了。

　　這樣，有田的也要賣田，有屋的也要賣屋，鄉下的佃戶一天天的多，租人家的田，仿佛就是做人家的奴隸。耕自己田的自耕農，耕人家田的佃農，統統是窮苦得不了。自然，每年青黃不接的時候，餓著肚皮是下不了田的，沒有種籽是動不了工的，非得當當頭，借本錢。誰肯借錢呢？還不是那些地主豪紳，當鋪錢莊和大店老班，再則還有鄉里的土財主。他們借錢，總要四分五分、甚至十分二十分的利錢，利上滾利。重利盤剝還不算，還要田單契紙做抵押，或是寫好借據，拖欠一下，就要把田地賣絕給他，沒有田地，就得賣兒女。

　　地主豪紳自己在鄉里管著種田的，還雇著長工、短工，一年到頭替地主下田做工，工錢只有十幾塊洋錢，多也不過四五十塊。本來現在這種世界，農民之中，不論有田沒田，大多數是一年窮似一年。弄到自己沒有絲毫田產的地步，就得去當長工，受人雇用，叫做雇農，這裡鄉里的真正無產階級，就是只靠賣氣力吃飯過活的人。大多數的中國農民，卻多是自己耕著一些田地（不管是自己的，還是租人家的），同時，必得出去幫人家做短工，不然自己田裡出的就萬萬不夠吃，這種人是貧窮得很，一半賣氣力，一半靠自己耕種，叫做貧農階級。其他農民，勉強夠吃夠用，可是一到荒年一定要鬧饑荒，，亦可以說是鄉里的半無產三年兩頭，要積蓄也積蓄不起什麼。這種人是農民裡的中等人家，叫做中農。可是，也有些農民出身，居然賺起了家當，添置了田產，於是也學著地主的樣子，雇用人工幫他種田，種不了的還要出租，他有的是鋤頭、犁耙，還有耕牛、水車，這亦可以租給沒有這些傢伙的鄰舍用，他有的是多餘的錢，又可以放出去收利錢。這種人就一定幫助地主豪紳，因為他亦是剝削別人的，他是富有的土財主，叫做富農。

　　可見種地的鄉下人，也不是人人都是一樣的過活的。富農就和地主一同剝削著雇農，富農是鄉里的資本家。雇農就是鄉里的工人，其他的短工，也同他們一樣受種種雇主的剝削。他們替地主、富農插秧、趕地，或者替大店老班、紳士、官僚挑東西，抬轎子，推車子，工錢總是很少的。而且做這種苦工的，還有不少是女人小孩子呢，比如看牛的小孩，連覺都沒地方睡。

　　這樣，地主、豪紳、官僚、軍閥剝削著種地的勞動農民，地主、富農、老班剝削著長工、短工。勞動的農民，中農、貧民、雇農的生活，自然是痛苦得不了！極大多數農民的血汗，都給他們榨去了。

　　這些汗血到什麼人手裡去了呢？大部分還是到外國資本家手裡去了。外國人裡面，也是大多數是工人、農民，少數才是資本家。這裡外國資本家，在他們本國剝削工人和農民，用大機器製造許多貨物，洋油、洋布、洋火……銷到中國來。中國的土布，中國農民以前自己做著用的東西，現在都快要看不見了。有了洋貨，有了大機器做的東西，手裡做得又慢又不好的土貨就沒有用了。這是沒有法子的。可是，中國農民現在逼得不能不用洋貨，樣樣東西都貴起來。中國農民種的豆子、麥子、茶葉，出的絲，都用極便宜的價錢，賣給豪紳、富農、中國資本家；中國資本家又去賣給外國資本家，所以外國資本家賺著不少錢。中國農民辛辛苦苦種了一年，田裡的出產，還換不著一身粗洋布褲褂穿。所以外國資本家也是剝削中國農民的。這種外國資本家叫做帝國主義者。中國地主收去的租，軍閥收去的稅，富農店老班收去的利錢，倒有一半要漸漸歸到帝國主義者的荷包裡去呢。

　　因此，中國的地主、豪紳、資本家，更加要來剝削中國的農民。農民要是抵抗一下，就要殺頭，說是「過激」，甚至整個村莊都燒掉。而且中國的地主、資本家，還因為大家搶著剝削工人和農民，搶著替各國的資本家霸佔中國的地盤，所以互相打仗，一年打到頭，打個不了。國民黨的軍閥，蔣介石、張學良[1]、閻錫山[2]、馮玉祥[3]、陳銘樞[4]、陳濟棠[5]、汪精衛[6]、張發奎[7]……今天開仗，明天講和，後天說討伐，大後天又說統一，你倒我，我打你，——就是玩的這一套把戲。

　　中國的農民可更加吃他們的苦頭了！軍閥打起仗來，要拉夫、拉車、封船、押牲口；他們準備打仗的時候，又要添上種種名目的雜捐苛稅，預征錢糧。

　　中國農民生在這種世界，真正是進了活地獄。極大多數的農民，就是這麼過活。與其說是過活，還不如說是等死！

　　如果大家只怨命苦，真是永世沒有出頭之日。其實，這都是因為田地歸地主私有，這都是因為政府在地主資本家手裡。

　　大家想想看：極大多數的農民，要是不跟著城裡工人的領導，團結起來，把國民黨的軍閥政府推翻，也就是推翻地主資本家的政府，推翻帝國主義走狗的政府，把國家大事的權柄，拿到勞動群眾自己的手裡，沒收一切地主的土地，大家平均分配中國的田地——還有別的辦法嗎？

　　注釋

　　[1]張學良，見本卷第58頁注④。

　　[2]閻錫山，見本卷第68頁注③。

　　[3]馮玉祥，見本卷第32頁注34。

　　[4]陳銘樞，見本卷第92頁注14。

　　[5]陳濟棠，見本卷第92頁注13。

　　[6]汪精衛，見本卷第58頁注⑧。

　　[7]張發奎，見本卷第187頁注13。

　　(1)本篇至《蘇聯是工人的祖國》共11篇通俗講話，由作者編為《茂聲集》（二），迄未出版，這裡根據中央檔案手稿刊印。從內容看，寫作時間估計在1931年。《茂聲集》（一）內容包括兩篇翻譯文章，《第十四個年頭——蘇聯革命十三周年紀念時候的世界形勢》和《布爾什維克的進攻和機會主義的新活動》，這裡未收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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