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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國革命和農民運動的策略(1)


  (一九二九年九月八日)

  中國革命的樞紐,是農民的土地革命。反對帝國主義的資產階級民權革命裡,無產階級必須取得對於農民群眾的領導權。必須站到土地革命的領袖地位,方才能夠真正徹底的推翻帝國主義的統治。這是中國革命裡無產階級策略的中心問題。一九二五到二七年的中國大革命,不但證明:革命動力的變更過程明顯的指示出,不肅清中國封建式的土地關係,便決不能推翻帝國主義的統治;而暴露了:中國無產階級政黨裡的機會主義,大部分和中國土地革命問題相關聯著。機會主義策略的基礎,「便是寧可聯合妥協的資產階級,而拋棄革命的農民群眾」;隨後,事實證明了:中國資產階級和封建式土地關係,密切的聯繫著,因而堅決的起來反對土地革命,同時,亦就投降帝國主義,成為絕對的反革命力量;那時,機會主義又暴露于「寧可聯合富農而拋棄鄉村無產階級和貧農群眾」的公式。中國共產黨內的機會主義,使農民運動的策略裡,表現許多次極嚴重的動搖;這些動搖的根本意義,其實,就是拒絕資產階級民權性的反帝國主義革命裡的無產階級領導權。

  一

  中國革命的初期,共產黨的指導機關對於農民土地問題,就絕對沒有注意——沒有農民問題的政綱。雖然一九二三年冬天,已經有同志提起土地革命的問題,但是,當時絕對沒有人注意到。當時的注意在什麼地方呢?——在「反帝國主義運動」!當時資產階級對於一切種種反帝國主義的「運動」(示威遊行抵貨等),還是「表同情的」——還是想利用的。共產黨的目光,「很奇怪」,也只注意到這個問題:怎樣進行所謂「反帝國主義運動」,而得到「社會的同情」。至於農民運動的發展,仿佛是和反帝國主義革命是沒有關係的。一九二五年到一九二七年農民土地革命的發展,是「違背著」黨的意志,「反對著」黨的意志而進行的。因此,最初是反對「農民自動決議減租」,隨後是要求「鄉村的聯合戰線」——聯合正紳反對「土豪劣紳」。武漢時代[1],因為「國民黨內只有贊成反帝國主義的左派,沒有贊成土地革命的左派」,所以認為兩湖農民運動太危險了,而有發動「第二個五卅」[2]的反帝國主義運動的提議,目的是在保存和資產階級的聯合戰線。這樣,農民運動策略上的機會主義的第一方式,就是把反帝國主義運動和農民土地革命對立起來。八七會議[3]之後,機會主義派的首領(例如美國的彼彼兒[4]),還在共產國際第六次世界大會[5]上,企圖說廣州暴動[6]是盲動,斷定中國共產黨只是「關門革命」——領導農民運動,而「忘記了」國外的敵人——帝國主義者。國內的敵人和國外的敵人,仿佛應當分別對付似的,而且,仿佛首先要緊的是「國外敵人」;為著反對「國外敵人」,安安逸逸的做反帝國主義「運動」(示威,集會,叫口號)起見,可以暫時不管農民土地革命運動的指導,只要去要求「鄉村自治」,民權立憲——和「國內敵人」妥協!

  當農民群眾自動的從減租減息,進到抗租抗稅,自動的打倒「四權」(紳權、神權、祖權、夫權),——直到沒收地主土地,均分田畝,到了這種時候,國民黨內的資產階級固然堅決起來組織地主豪紳的反革命屠殺政策,小資產階級的領袖也極快的動搖而至於反動。共產黨的指導機關呢?——逼不得已要承認中國有土地問題了。從前有很久,是否認中國有土地問題的,以為中國並沒有教科書上所說的封建諸侯,也沒有農奴制度,就不會有土地問題。農民要求分配土地了;然後沒有辦法,要再想法拖延這個問題。於是機會主義者又苦心研究大地主和小地主的問題,——要想定出一個限度叫農民群眾不要過火,盡在這個大地主的範圍內沒收土地。臨時的對付敵人的策略,固然可以在相當的戰鬥時候,加緊進攻地主的某一部分。但是,機會主義的對共產國際指令的解釋,卻是認為中國地主有嚴格的「大」「小」之分,中國士紳有嚴格的「正」「劣」之分:於是不去領導革命的群眾前進,卻以「馬克思主義」的名義,按照「黨的命令」去阻止群眾的鬥爭。仿佛小地主既然和外縣中等商業資本家很難分辨,而聯合小資產階級的策略又是「國際的命令」,所以農民土地問題的政綱,從「沒收大地主的土地」變成了「決不沒收小地主」的罰咒。地主的大小問題,所以在黨內費著這許多精力去研究,正是因為問題的所在,恰好是怎樣保存資產階級在革命戰線之內,——「罰咒不沒收小地主,亦許資產階級可以安心了」。農民運動策略上機會主義表現的第二方式,就是把小地主和大地主對立起來。

  武漢時代終了,農民群眾不管大小地主,不管二百畝一百畝,到處暴動起來就沒有一切地主田地。於是又有一種傾向,認為中國革命已經是社會主義的革命了:均分田地,這是再徹底也沒有的了,再激烈也沒有的了。凡是徹底的和激烈的,都是社會主義革命,凡是均分財產的,都是社會主義革命;所以中國革命已經是社會主義革命。——這就是中國黨內小資產階級的民粹派[7]的邏輯。這是拋棄無產階級的觀念,而和小資產階級的「社會主義」完全混淆起來。同時,對於這種劇烈的農民群眾行動害怕,而夢想著安逸的職工運動,於是說這種農民暴動和遊擊戰爭是無政府的運動,中國歷史上這類的農民騷擾多得很,不能算做革命勢力,這不是我們真正十二分道地的工業無產階級的事情。——無產階級的事情,只是有組織的職工運動。這又是行會主義的表現,用「無產階級」的名義,來做拋棄領導農民土地革命的旗幟。漂亮是很漂亮的了,但是同列寧主義沒有絲毫的關係!總之,農民運動裡機會主義策略的表現的第三方式,就是或者拋棄無產階級的立場,不去領導農民,而做農民的尾巴,或者拋棄農民土地革命的領導,而暴露行會性的經濟主義。

  最後,中國共產黨第六次大會[8]和共產國際第六次世界大會,對於這些機會主義的動搖,加以嚴重的駁斥之後,中國革命正在完全新的條件之下重新收集力量,向著新的高潮進行:鞏固無產階級的基礎,爭取主要的產業和城市,準備去領導那正在醞釀的農民戰爭,正是共產黨的任務;在中國革命的這種新的階段之上,中國共產黨對於農民運動,正需要極堅決的布爾塞維克的策略,需要更詳細的確定的對於農民裡各階層的策略,需要正確的爭取農民群眾的策略;可是,我們又發見機會主義的傾向:說——「總的策略任務,是反對地主階級,必須和富農結合聯合戰線,如果故意加緊反對富農的鬥爭,那就是不對的」,「黨的總的策略路線是聯合富農,可是並不因此而應當停止貧農反對富農的階級鬥爭」。這樣,因為「瞭解了」中國革命還在資產階級民權革命的階段上,所以反對沒收土地的行動弄到富農身上去;因為要反對地主階級,就只看見富農是無產階級的同盟。這樣的瞭解,根本和列寧主義是不相容的。所以農民運動策略上機會主義表現的第四方式,就是聯合富農,拋棄農民群眾,以及土地革命的領導權的鬥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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